之前在光明总殿的授意下,东方七国联军针对摩利亚的战争部署,还是以半途流产而告终了。虽然那时候达成协议的巴帝王国早就暗开边关,大军也已经挺进到了原斯坦穆国土边缘,只要再穿过前方的塔罗克行省,就能对摩利亚边壤形成直接威胁,但一小段意料之外的插曲,直接打乱了整个计划。
塔罗克行省的关口如协定中般大开着,可城头上迎风劲展的独立联盟旗帜,以及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弓箭手梯队,却让百万联军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短短半天时间,控制权就完全易主的这个行省,扼死了唯一的前行之路。上前喊话的军官很是干脆地在箭雨下变成刺猬之后,七国的战地统帅总算看清了形式,并逐渐达成了意向上的统一。受主观原因驱使的出兵,自然不代表必定要去血战,去送死,当凶名卓著的新加入者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目的性悍然登场之后,退避已成了最明智的选择。
由于上次出兵蛮牙的经历,充其量只能算作收拾残局,再度御驾亲征的洛汗王本以为能真正享受上一回马踏连营决胜千里的快感。然而在第一眼看到那支巍然如山的铁军,感受到那股比刺枪更锋锐比钢铁更棱角分明的杀气时,他就已经发现自己错得很厉害——战争,不是仅凭着豪情壮志和军事教材里看来的那点东西,就够格登场的。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势,军队也一样。直到此刻,斯特鲁维才恍然惊觉,眼前这些人身上隐约熟悉的气息究竟从何而来:那正是他亲身体验过的强横,冷酷,甚至死意。
七国中最先提出退兵的洛汗王不记得自己有过,或者说敢有过任何异于常人的表现。勉强还能维持行军阵型的联军根本是逃也似的踏上了归途,就连跟已在摩利亚的教廷使团约定的讯息互通,也不过以一份简短报告草草了事。
或许是由于这变数来得太过突兀,太难应付,教廷并没有对东方七国的临阵退缩加以责难,长时间里也再无指令下达。当斯特鲁维逐渐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场过眼云烟般的政治游戏,并为昔日的当机立断庆幸不已时,万万没有料到的另一种噩梦却已在这个夜晚无声无息间降临。
“你当时没看见我?裁决军团明明就老子一个人在啊,城头上那么显眼的位置,你都没注意?”戈牙图显然忽略了自己的身高问题,口中啧啧有声,“难为我还抬手跟你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瞧了。”
斯特鲁维瞠目结舌了半晌,强笑道:“怕贵方误会,所以走得匆忙,确实没有看见……看见将军您。”
“误会?你们把军队都带到老子家门口来了,还能算误会?要不是有点准备,你们大概早就对独立联盟开仗了吧?”戈牙图冷笑着跳下靠椅,“将军”这个称呼让他有些得意,却并没有忘形,“照我的脾气,你现在已经死得硬了,真不明白撒迦大人为什么要给你自己选择的机会……”
寝宫外远远传来了急促纷杂的脚步声,斯特鲁维的脸色却开始白得发青。时至今日,他当然已知悉教廷使团在摩利亚帝国广场遭遇了什么,更加清楚独立联盟在沉寂数月之后突然以雷霆之势再次攻陷一个巴帝固守的行省,绝不仅是对外宣称的准军事行动那么简单。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对,很善于取舍,在得知面对的阻力后能够立刻决定暂避其锋,完全是智者风范的体现。可现在地行侏儒的话,在他耳边却无异于惊雷。
门窗已齐齐爆开,戈牙图像是突然间变得又聋又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与他同来的那些黑衣汉子腰间都佩着战刀,但没有一人去拔。女法师们早已经看完了壁画,正聚在一起闲聊着什么,看到无数宫廷侍卫大举涌入之后,其中一个甚至还掩住小嘴,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都别动。”似乎从古至今的所有解救场景里,都会出现这句话,但令所有侍卫愕然不已的地方在于,混乱中出声大喝的竟是他们的国王。
“我说,都别动。”千百道目光的交汇处,赤身裸体的斯特鲁维以生平最为冷静的声音重复,随即望向了戈牙图,“你们的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解释?辩驳?欲加其罪何患无词的道理就算个小孩子也会懂,况且找上门来的根本就是全大陆最嗜血的暴徒。没有谁会希望未完人生的每一天都将在死亡阴影下度过,比起教廷的权柄或者摩利亚的武力来,他更畏惧这些连人都不算的野兽。
“我们带来了一个小小的邀请,而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戈牙图淡淡地说完,四下扫了一眼,拧起了眉,“顺便说一句,撒迦大人能够包容你们犯下的过失,甚至是敌意,不代表我也有那个气度。你的回答,将决定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头颅,会不会马上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