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舵旁侧的古曼达含混地应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仰脖灌了一大口方才继续垂首打起了瞌睡。曾经有水手笑言,疯子船长每天不喝酒的唯一时段,不是在梦里,而是于倒酒的短短瞬间。
萨姆无声地苦笑,将视线转回船首。远方的天际,正带着丝不同寻常的暗色,风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猛烈而凄厉。一簇簇银白色的浪花不时由海中飞溅上船头,撞击在甲板上发出阵阵闷响。
让萨姆接替如今的二副,是古曼达临时做出的决定,包括二副本人在内,没有一名船员对此表示异议。因为人人都知道,对于航海者来说,丰富的经验往往胜于一切。
疯子船长当年的手下,是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低沉啸起的风吼中,萨姆单手掌舵,向着急匆匆行出船舱的大副连打了几个手势。后者立即大声咆哮起来,水手们于喝令声下纷纷解索撤帆,不出片刻飞鱼号便从剧烈的颠簸中解脱而出,逐渐恢复了平缓与稳定。
这种程度的风浪,自然不会被萨姆放在眼里。令他始终深锁着眉头的是,那条记忆中的航线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淌而变得似是而非,虽然能够确定初始的航程,但接下来的,却一直难以在脑海里呈现出全貌。
“果然,是真的老了。”萨姆黯然想着,转首望了古曼达一眼。状若疯癫的船长,如今已成了他和孙女最后的希望。
数十年前那次可怕的迷航经历,几乎要了当时船上所有人的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难不死的萨姆才下决心脱离了航海生涯,带着家人几经辗转后远赴斯坦穆,开了家简陋的旅店维持生计。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死在苏萨克刀下的儿子和儿媳曾让老人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挺过了那段灰暗冰冷的日子。
萨姆从未料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次扬帆海上,并且亲手操纵着船舵驰向那处曾经挽救了他和古曼达的所在。虽然坎兰大陆的近海地带亦星罗棋布着无数小岛,但他却压根也没起过胡乱引领一个目的地了事的念头。
摩利亚人年轻的首领,有着与海妖一般无二的残忍眼神,即使在注视着同伴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也不曾流露过些许属于人类的情感。萨姆十分清楚能让苏萨克让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半点也不想拿孙女的生命冒险,那已是他世上仅剩的亲人。
越来越恶劣的洋面状况,证明了长达十余日的航程终于接近了那块潜流激涌的海域。萨姆瞄了眼一如当年般胡乱转动不休的罗盘指针,长长地嘘了口气。
现在,是该古曼达登场的时候了。除了这位天才的领航者,根本就没有人能操纵船只从这片狰狞的怒海中挣脱出来。
“船长,船长?”萨姆小心翼翼地叫着。
古曼达昏昏沉沉地抬头,满是血丝的双眼茫然掠向天际:“好像要下雨了啊!”
萨姆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还是您来操舵吧,我不记得后面的航向……”
“下雨了,嘿嘿,这下就不会有人渴死啦!”古曼达喃喃地念叨着,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道:“开吧,开吧!老伙计,有我在这里,你还怕船会飞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