髅大抬头望着石碑的底座,上面刻着“国王骑士近卫军第一大队”的字样,心中不由得一动。玛斯便是这个大队的队长,那上面会不会有他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
玛斯和髅大,究竟应该怎样区分,髅大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玛斯应该是逝去的灵魂吧,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同一副骨架,但即便如此,髅大还是会引以为意。
“他们说你死得很惨!是英雄!”利茨大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髅大知道她在质问她的父亲,利茨攥紧了手指,愤愤地说:“你没有养过我一天,只是为我们带来痛苦。但是你死了,却多少为我们带来了荣耀。可是你以为我们需要的是这个么?我宁愿我是那个小乡村里幸福的农夫的女儿!”
她说着,泣不成声,但是除了湛蓝的天空里悠远的风声没有任何回音。利茨擦干眼泪,大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泣,看在神圣的春天的面子上,我为你哭了这一次,以后永远不会了。再见了,爸爸!”
她用力将光秃秃的花梗抽打在墓碑上,“啪”的一声脆响,髅大仿佛挨了一个耳光,半边脸都火辣辣地肿起来。利茨转身离去,髅大拨开掩盖在墓碑上的杂乱花梗,赫然看到一个名字:大队长玛斯。
“不可能!”髅大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坐倒在墓碑前。“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的家人,为何会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到底都记住了什么?骑士的信条?一个应该被诅咒的名字?大头朝下的剑法?为什么真的宝贵的东西我什么都记不住?为什么看到了都想不起来?不错,就连我和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都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到底什么对我才是重要的?”
那是玛斯的过去,不是髅大的过去。尽管能想通这一点,责任,荣辱,乃至赤裸裸的情感还是透过骨架一脉相传,竟然无法回避。情感便是这样,是和理性毫无相关的客观产物。髅大不住想要说服自己,那是玛斯的所作所为,不是他的责任,但是泪水沿着面颊滑落到面颊上,复苏的情感在召唤他,他只能摊开的双臂拥抱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以求得心灵的安宁。他拼命用脸庞感受石板的坚硬和冰冷,似乎钻进这个坟墓便能回到心安理得的地方,便可以重来一次。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墓碑上猛拉了起来,髅大有些失控,嚎叫着将对方推开,对方跌了一跤,却并没有生气。
“请节哀顺便。”
多么熟悉的话语,又是多么不同。髅大冷静下来,眼前是两个高大的穿着黄金铠甲的圣殿骑士,看守坟墓的人。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行为会惊扰到难得安息的灵魂。”一个骑士说,“请不要让他们有负罪感,因为他们是最善良的人,无一例外是英雄。”
髅大失神地问:“无一例外?”
他得到了圣殿骑士恬静的笑容:“无一例外。”
※※※
杂货铺的柜台仿佛宫殿的园艺墙,年久失修的楼梯声从未如此悦耳。髅大趴在桌子上看着利萨忙来忙去,眼神就像一个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