髅大冷漠地望着因西亚的城墙,过了昨天,他便不再天真。
听说了不用再投入战斗的消息,血骷髅们为不能得到鲜血而感到失望和不安。他们被允许在山丘顶端自由活动,因为经过新鲜血液的洗礼,他们的眼睛都显得分外明亮。除了髅大。他们的兴趣大多在彼此的身上,他们变得格外注意骨骼的湿润状况,除了髅大。
髅大望着从军营里出现走向因西亚的队伍,一动不动。他的骨头干得可怕,根根都是雪白。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队伍,手指抓着身边的树干,突然“喀嚓”一声从树身上扯下一大块。
髅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大的髅八在给她捏骨头,髅九跪在前面捧着她的脚,用小拇指轻轻勾去她趾骨缝隙里残留的泥土。但是髅十突然一脚将他踢开了,髅九委屈地趴在地上捂着脖子。髅十却只是望着髅大,她的任何动作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了,这让她多少有些难过。她好像生来会妒忌,虽然她并不一定明白原因。他们只不过是在遵循朦胧的情感,而那朦胧的本能总是追随着骨血复活。
除非心中的痛比骨骼干枯的痛还要强烈,否则又怎能忍耐得了,在幽暗的角落默不做声。髅大默默地望着遥远的山丘下,看不太真切。那是今天要毁灭因西亚的队伍,只是一只单薄的队伍,而队伍的前面是依无莲。
依无莲停下来远远地望了他一眼,让他的心头狂跳。然而依无莲在山丘下,他在围场内。他多想冲破一切跳过去,但是在他犹豫的时候依无莲头也不回地走了,魔女们行走在残骸遍布的战场上,宛如漫步在后花园。
因西亚的城墙近了,依无莲缓缓抬起手,队伍便停下来,所有的魔女们垂首似乎在咏念着什么。天空开始堆积阴云,一阵微风拂过,云缓缓移动,只停留在因西亚的上空。因西亚的军队开始鼓噪,他们已经发现了这巨大的威胁,一队螳螂骑手从城墙上升起来,带着强弓劲弩。魔女们突然消失不见,连声息和气味全都不见。穴居人扑了一空,焦急地在原地带着螳螂盘旋,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开始下雨了,硫酸雨。城头上响起惨叫声,几个准备施法的巫师无故跌下了墙头,螳螂突然发狂地乱砍乱咬。因西亚人疯了一般捂着脸大叫,从洞穴和房屋里跑出来。雨渐渐大得像是洪水,填满了所有的低洼处。突然有魔女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惊惶失措,失去了神智,他们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到处乱跑。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一个因西亚的军官正在寻找灾难的根源,眼前的雨水突然溅落出一个人形,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他痛苦地叫着,倒在地上,半透明的血从他绿色的皮肤里狂喷出来。他看到自己的部下在相互厮杀,螳螂陷入疯狂,将自己背上的主人揪下来拦腰切断,有人将自己的头在墙上狠狠地撞,撞得血迹斑斑。
临死的一瞬间,因西亚的军官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髅大望着因西亚的城墙,那城墙渐渐融化了,厚厚的花岗石竟然像是泥塑一般慢慢失去了形态。城里的人发出惨叫声不顾一切逃出来,一批一批挣扎着,相互扭打,倒在原野上。他们的头上带着诅咒的印记,一层黯淡的光符。他们用手撕破了自己的面孔和皮肤,但是肉体的痛苦仍不足以和灵魂所受的鞭挞相比。短短的一个钟头里,宏伟的因西亚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砸破的坛子,里面的蛆虫散了一地,等待着被踩死的瞬间。
“真是可怕……”
阿米亥也在望着那景象,作为死神,他能看到成群哀嚎的灵魂脱离了躯体从因西亚的上空升起。那些灵魂甚至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在城市的上空找不到可以躲避风雨的场所,发出悲鸣挤成一团。
“如果一开始就是魔女出手,和现在能有多少区别?”阿米亥深深地惊惧了,蔻蔻玛莲真的需要他的不死军队吗?在荆棘夜莺的表现之前,他的一切功劳都似乎是不存在了。阿米亥知道他必须更加努力并且忠诚,他冷哼一声,朝后面挥了挥手。
慕尼黑的附属军队由各自的领主带领着,开始进入战场去杀死那些逃亡者。逃亡者丢盔卸甲,惊惶失措,就像是稻草一样等着被人砍杀。因西亚的军队在哪里?屠杀者的眼前只有一些可怜的尸体。用不了半个钟头,他们就可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他们不管对方是不是哀求,没有任何求饶的余地。很快,慕尼黑的军队就可以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大殿的门开了,暴风雨猛烈地灌进来,浸湿了那些粗陋的地毯。在因西亚最后的宫殿里,仍然矗立着一些巨大的石头头像。皮靴的声音响起,依无莲和两个魔女出现在大殿的入口。
大殿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她们微感诧异,向里走了几步,打量着那些简单的说不上是艺术品的巨大石头,那些只有五官轮廓的头像似乎有些奇怪,但要说缺乏品味,还远不及那些倒霉的稻草织成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