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慎听说可以有机会去细看吴国的大船,脸上立时有了激动欣然之色。然而,很快,他神色一黯,忽然屈膝,向着卢东篱,深深拜了下去。
他行的不是军中平常参拜主帅的单膝礼,竟是双膝下跪,整个身体完全俯到了甲板上。
卢东篱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林思慎是武将,可不是卢东篱这种半吊子功夫的人能硬拉起来的,他坚持要跪着,卢东篱扯了几把,也是扯之不动,回头狠狠瞪风劲节一眼。风劲节东张西望,看门看窗就是不看他。
眼见风劲节是摆明了袖手旁观指望不上了,卢东篱又扯不起林思慎,只得向旁侧退开一步,不肯受他这样大礼:“好端端的,林将军,你这是为了什么?”
林思慎慢慢抬头,脸上又是羞惭又是苦涩:“元帅,我对不起你。其实……”他闭了闭眼,略一咬牙,方能壮士断腕一般说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没有死,我也早知道知道,害你和风将军的,不是所谓的九王,而是当今圣上。可是我……我不但没有努力为你报仇,反而……”
他凄凉一笑:“反而一手掩住整个真相,再不让任何人能得知您的冤屈,我……”
他胸膛起伏不绝,竟是再也说不下去,只是转了身子,对着卢东篱的方向,纳头再次拜倒。
卢东篱一时受惊太过,倒忘了躲开这一礼,只是怔怔道:“这怎么可能?此事如此隐密,你怎么会知道?这是陛下极见不得人的事,普通知情者尚不肯放过,何况你是我的旧部?这些年,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赵王的密探一向极之厉害,又在林思慎身边伏了人,林思慎既然知情,赵王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怎么可能放过林思慎?就算现在林思慎好端端在他眼前,想起他这些年来可能的遭遇,他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林思慎也没有想到,自己含羞忍辱,说明这桩心头一直沉沉压着的隐情,卢东篱却未曾有半分责难,反而对他的安危如此关切,如此至诚。他抬头怔怔得望着卢东篱,心头复杂的情绪翻腾激涌,一时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得。
站在一旁风劲节悠然一笑,此刻才走了上前,随手一拉,林思慎就身不由己让他扯起来了。他也不理会林思慎因为他那强大力量而震惊莫名的表情,闲闲笑问:“林将军,你得知真相,可是因为风劲节?”
林思慎定了定神,答道:“是!”
当初风劲节曾写了那一封信,一分为二,交给王大宝和小刀二人收藏,让二人找到机会就各自退役回乡。将来如果国泰民安,就永远不要把残信合一,而若是民不聊生,就让他们找寻彼此,把信凑起来通读一遍,将来行止,都照信上指示而为就是。
二人严格遵守风劲节的吩咐,悄悄用偷梁换柱之法救了卢东篱,然后再在军中厮混一顿时间便强烈要求退役。
因为他们是风劲节和卢东篱的亲兵,经历那样的变故,心灰意冷,不肯再留在军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并没有什么人起疑。蒙天成为了收揽定远关诸人之心,大笔一挥,就除了他们的军籍,临行还赐了不少金银,甚至动用主帅印章,给他们二人各自一封信来傍身,以后不管在哪里落脚,有这封信,和地方官都好攀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