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腰带上玉佩的颜色,也许是说标准官话时候偶尔带出的一个尾音,也许是偶然哼出的一句自己也不曾查觉的家乡调子,也许是平时吃饭吃菜时,味道上一点小小的偏好……这些差异往往微小到平时他自己和别人都查觉不到,但是一旦汇总在了高手面前,分析推断过,一切便无所遁形。
如果没有安无忌,封长清只能束手无策,去向燕凛请罪了。不过在安无忌一头扎进去做分析研究时,他也没有闲着。他以捉贼为名,禁闭四门,封锁街道。四下差人寻找着那个可能正暗中逃窜的赵华。
然而,毕竟是京城重地,这样的禁闭和封锁不可能持久。三寻不获,也就只得放弃了。从这一场及时的大火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布局何等巧妙慎密,只怕早就暗中提前准备好了退路,只要一确定宫中事成,立时悄然遁去。他们的反应慢了一拍,由明寻暗,失败已经是正常,若是凑巧成功了,反倒是天大的运气。
封长清心头忐忑不安,亲到宫中来请罪。
“楚国,你认为那个收买王达的人来自楚国?”燕凛沉声问:“既然那人已经一把火烧掉一切,你又是如何确定他是楚国人?”
封长清为人自然不肯夺了安无忌的功劳,连忙自承无能,又狠狠为安无忌美言了几句。
燕凛只是一笑:“那赵华想必也不过是个区区小卒。现在他既然已经放弃身份潜逃,在你们的追缉之下,他能再回京城兴风作浪的机会微乎其微。这等无碍大局之事,也不必多做追索了。知道了他是楚人……”他微微蹙眉,终于是痛苦地决断道:“也就够了。”
封长清低头不语。燕凛在烦恼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他自己也已经同安无忌关起门,分析过老半天了,却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件事,明明同那人都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如今楚国掌权的虽然表面上是秦旭飞,但他绝对没有能力调动楚国暗探,那唯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就只有方轻尘了。可是楚国乱后初定,内患重重,这人怎么会有力气有闲心,不远千里,跑来算计一个甚至与楚国并不接壤的国家?
当年方轻尘得势之时,也曾下过苦功建立情报组织。只是他掌权的时间远不如容谦长久,所以他的情报网,直到他被囚困之时,也没有象燕国的行人司这样庞大严密。况且这数年大家都以为他金殿剖心而死,楚国大乱,没有哪方势力可能顾得上接管他留下的情报网。几年下来,这张网不但是瘫痪而已,那些隐匿下来的骨干人物,恐怕早就各奔西东,另谋前程了。
方轻尘重归才多久?就算是他察觉到了卓凌云等人的情报搞得非常糟糕,所以复又用心收拢以前的密谍旧部,这么短的时间,成效也必定有限。人手如此紧缺的时候,他还会牺牲掉一个已经隐伏燕国多年的探子的明面身份,费这么大心思,只为了告诉燕国皇后,她娘死了??
哪个英明的皇帝会为了替个未曾谋面的外国岳母报仇,来大兴兵戈?战争无论口号为何,罪状为何,都不过是向天下交待的虚文罢了。从国家利益来说,燕国根本不可能去攻打秦国。如果说方轻尘不是想挑拔燕国对秦国出兵,那么,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臣对望,两人一起头痛。猜不透的局,才是最让人警惕最让人放不下的局。但是不放下来,又能怎么样?
如果容相在此,必是能看破这个玄虚的吧,如果他还在,必然不会似我这般,愚鲁短见吧……
“陛下,皇后娘娘的凤体,是否已有好转。”封长清关切的询问,将燕凛飘忽的思绪生生拉了回来。他神色如常道:“皇后醒后服了太医宁神调息的药,已经好了些。只是她一直抓着朕追问那传言是不是真的。朕……”他轻轻叹息:“朕不忍心骗她。”
到了这种地步,这件事情,哪里还瞒得住。乐昌哭倒在他怀中,几次晕厥,几次复苏,而他,什么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只是一直抱着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让她的泪水一次次湿透他的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