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素质既然如此糟糕,军械装备的情况就更加不堪入目。各营的火炮数量全都和账册对不上号,而且炮膛大多呈现出蜂窝煤状,装药多了就炸膛,装药少了则打不出去。即便偶尔有几门看起来还蛮先进的西式大炮,却根本没人会用,甚至由于保管不善,弄得炮身锈迹斑驳,连火药都早已发霉……
而那些地方士绅自费拉起来的团练乡勇,虽然服色杂乱,装备简陋,大多只拿着竹枪,可论精神气倒是要比绿营兵们强上许多。问题是这些人守卫本乡本县倒还行,想要他们离乡远赴上海作战,顿时一个个面露苦色,张口就索要粮食、饷银和开拔费——原本拉起队伍的地主士绅,可不会为了家乡以外地方的战事掏腰包!
偏偏费立国大学士身上只有一张诏书,银子什么的实在是没有,于是任凭他怎么威胁利诱,唱完了红脸唱白脸,还是谁都拉不动——像这样没粮没饷的出征,岂不是要饿死在半路上?!
第八十章 军队与天体营(下)
结果,任凭费立国大学士磨破了嘴皮子,他在出京的时候只带了五百洋枪队,走到老家苏州还是只有五百洋枪队。害得费大学士一时间忧郁不已,干脆缩进故乡老宅内装病,怎么也不肯再走了。
——若是仅仅带着这么五百号人杀到上海去,那便不是什么讨伐了,根本就是在送死啊!
正好他那位几个月前刚从上海典史的位置上给撸下来,接着又陷进战场差点丧命的远房侄子王启年,此时也刚刚来到苏州,企图谋求苏州团练总办一职,听闻此事之后,当即就跑上门去毛遂自荐,“……大人勿要忧虑,以天下之大,岂会缺少忠君爱国之辈?只要大人给小侄一个名头,再借安尔乐管带的洋枪队一用,无需耗费一文钱一粒米,数万大军立时便可成也!”
对于王启年的这番狂言,费立国大学士是不怎么相信的。但既然眼下看起来似乎已是穷途末路,他也就顺水推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对自己的江东招讨行营,进行了新一轮的组织结构调整:
具体来说,就是在费立国大学士的家乡,距离上海战区尚有大约二百里的苏州城,设立江东招讨行营本部,由行营总管费大学士坐镇遥控指挥。然后让安尔乐管带升总兵衔,实授副将职,代理前线指挥事务,领一营兵马继续赶赴战区。以王启年为江东招讨行营下属团练总办,全权负责募兵筹饷事宜……
归根结底就是这么一句话——彻底松手放权,送死你去,桃子我摘!
反正费立国大学士到了苏州老家,就缩进自家乌龟壳里,再也不肯挪窝了,打仗的事情全权交给安尔乐和王启年去折腾。若是打赢了,自然少不得费立国大学士这个顶头上司的一份功劳。若是不幸打输了,也都是安尔乐和王启年背黑锅兼送命,费大学士顶多不过是罢官而已——说真的,看看朝廷上下这么一副群魔乱舞的癫狂景象,再感受到康德皇帝对汉人老臣的百般猜忌,费立国还真是不想伺候了呢!
而洋枪队的安尔乐管带,顿时又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又一次升官,还从副帅变成了事实上的总帅(费立国拒绝再上战场,指挥权自然全都落到了安尔乐手中)。只可惜虽然官是升了,手下的小弟却是一个都没多,还是只有从福建带出来的五百多号老底子,实在与一方统帅的地位完全不相称。
更糟糕的是,就连这么一点儿可怜的兵马,理应供给的粮食和军饷也完全没有着落——从京城到苏州的这一路上,他的五百洋枪队算是费立国大学士的护卫,因此吃穿用度都有费家管事付账。可如今继续开赴前线的话,就要一切靠自己了,费大学士除了等着分功劳之外,不会再垫一文钱的款子。
——后方捞饱,前线饿死。这是几乎任何腐朽国家都会出现的常见弊病……
而让士兵饿着肚子自费打仗,白白流血牺牲,并且不管烧埋全无抚恤,则是脑残升级版的表现。
幸好新来的副手王启年的头脑足够灵活——正当安尔乐管带,嗯,现在已经是安尔乐将军了,总之就是当他捧着委任状和兵符印信走出费家庄园,一脸茫然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肚子坏水的王启年总办,立即献上一条极端卑鄙的无节操计策,马上就让安尔乐将军大喜过望,心中再无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