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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老虎”的这般逞威之下,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连路边的草叶树木也都是蔫蔫的,行走在布满灰尘的夯土大道上,一杯水翻在地上,转眼间就没了踪影。汗水从发梢间流淌出来,也是很快就给晒干掉,让人感觉自己满身满脸都黏糊糊的,实在是很不舒服。

而在更远处那些只剩残垣断壁的荒废村落,更是到处都可以闻到在酷热的天气里腐烂的尸体的臭味,随时可以见到饿狗撕啃尸骸的惨状。

站在散发着土腥味的河堤上,眯起在烈日曝晒之下发酸发涩的双眼,菲里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后悔,若是有选择的话,他绝不愿意在这种天气里出来勘察地势,预备防务,而是更想要缩在凉风习习的精灵树屋之内,一边慵懒地躺在凉席上,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果汁刨冰。

但很遗憾的是,自从他在昨天接到了出访帝都金陵的信使,一路紧赶慢赶带回来的这份文告之后,短时间内就要完全与“悠闲”这种东西绝缘了。

——作为对五国最后通牒的回应,翔龙帝国竟然立即就发来了宣战诏书!

“……我朝定鼎中原三百年来,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昔日准许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诸国洋夷趁势入境,近二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嚣张,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灵。

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人人欲得洋夷之首级而甘心。此乃前番义民攻打租界之由来也。虽遭洋兵屠戮,朝廷仍不开衅只求柔服远人,至矣尽矣。彼等不知感激,反而大肆要挟,昨日竟公然发来照会,令我偿还巨额银两,且退出松江一府,任其为所欲为。此危词恫喝,意在肆其猖獗,一时震动畿辅!

须知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利器,自取决裂如此乎?朕临朝当政数年来,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待朕如天帝。况慈圣中兴宇宙,思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衹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所无。朕令涕泪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徙,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泱雌雄?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江南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至于五尺童子,赤能执干戈以卫社稷。

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万余里,人民多至三万万,又何难翦彼凶焰,张国之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助益饷项,朝廷不惜破格懋赏,奖励忠烈;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内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有厚望焉!”

——魔教暴徒成了义民义兵,而受攻击的租界方面则被说成是主动挑衅,那笔五千六百万两银子的债务,更是一字未提……本文和朝廷的很多诏书一样,都是充满了通篇的颠倒黑白。

虽然这份康德皇帝的御笔圣旨,与其说是外交上的宣战文书,倒让人感觉更像是对内的战争总动员令,但无论如何,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翔龙帝国朝廷拒绝了五国联合发出的最后通牒,甚至拒绝了进一步的多边磋商和谈判,而是决定直接用武力和战争来解决分歧!

※※※

对于翔龙帝国如此激烈的反应,在上海公共租界的各国势力,一下子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就连原本一直在上蹿下跳,叫嚷着要进军帝都示威的哈鲁阿王国领事安东尼奥,一时间也同样失声了。

在之前的谈论对策过程之中,各国领事虽然处境有些狼狈,但心中仍旧隐约抱着一种债主对欠债人的优越感。纵然是进军帝都,说穿了也就是摆个姿态,并没有真正想要颠覆这个帝国的意思——首先是各方面力量都远远不足,根本无法进行侵攻作战;其次,则是在打倒了帝国朝廷之后,又该找谁讨债呢?

因此,当派往南京的使者被割掉一只耳朵,哭哭啼啼地放回来,并且带来了康德皇帝的宣战诏书之后,困居浦东的各国领事,还有新任的耐色瑞尔远东舰队司令和东瀛岛国女摄政大臣,霎时间统统都傻了眼。

在一场乱糟糟的紧张磋商之后,众人先是宣布建立领事团,以便于在危机之中采取统一对外立场。但接下来就很扑街了——出于对战争的恐惧,领事团甚至不敢同样用直接宣战来回应,而是又写了一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奉劝大金当局悬崖勒马,勿谓言之不预也”的外交照会,用强硬的文字词句和大幅度缩水的条件,几乎是乞求着想要让外交谈判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