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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古都之内,处处皆是一派风雨飘摇的末世景象。

京城里头,凡是消息灵通点儿的人物,如今全都有些神经兮兮,各处酒肆茶馆之中,时常有那么几桌人在低声地嘀咕着当前时势。纵然墙壁上贴了“莫谈国事”的条幅,也架不住人们心头的忐忑与惶急。最多只是在伙计提着大茶壶过来添茶或者端着漆盘上菜的时候,一个个赶紧住口罢了。

虽然众人都对时局忧心忡忡,但由于多少年下来的愚民政策,除了上海租界之外,这年头的大金朝还没有报纸和杂志,乡野小民见识不多,所以话语间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些亲身见闻。

但尽管如此,这些事情也足以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心头发冷了。

“……魔教整天叫嚣着杀毛子,定江山……结果还不是杀大户,抢钱财?咱们镇上的两个西洋传教士跑得快,倒还没事。可怜全镇人都给魔教打成了二毛子,硬生生给勒索去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你那边还只是抢点钱财,我们老家都已经在杀人了!家里藏了一座西洋钟表,甚至只有一盒火柴的人,都算是二毛子!被割了头皮活活点天灯!咱幸好跑得快,魔教的狗崽子刚一进村,就收拾了包袱行李,带着老娘进京城来投亲戚!就算天下都乱了,这城里头有皇上镇着,总也该能避过这一劫不是?”

“……听外地乡亲们说,靠近上海租界的地方,情形似乎还要更惨——白天四处冒烟,夜里红光连成片,路边树上到处挂着尸首!这天下大乱也不过如此了吧!

江北的南通海边有个亲戚逃过来,说是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尸体堆得跟草垛子似的!那些大师姐大师兄们一个个全都凶神恶煞,说谁是二毛子,谁就是二毛子!运气好点儿,还只是倾家荡产。万一运气不好,立即就是乱刀砍杀!咱那位亲戚也是钻进隐秘地窖里,把家当丢得一干二净,这才从死人堆里挣扎出全家老小几条性命……老天爷在上,万万不要让这些暴徒进京城啊!”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这年头魔教得势呢?人家一个个全都神通广大,洋枪碰到他们就跑偏!大炮一轰他们就炸膛!官府那些吃空饷七八成的老弱残兵,又哪里对付得动?”

“……唉,老子在湖州还是开镖局的呢!可如今这世道,不要命的家伙太多,简直满山遍野都是,连咱们的镖局都有人敢打主意——有个大师姐带了上千泼妇刁民,逼着俺们腾出镖局给她们设香坛!”

一个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仰头往嘴里灌了一碗烧刀子,酒气冲天地骂道,“……虽然恨不得揍死这个恶婆娘,但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些家伙的邪门儿甚多,什么请神喝符水下咒之类的,防不胜防。咱们几个弟兄也只能搬出来避风头……反正这邪教素来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城里那些跟着落井下石的混账,本大爷都已经一家家的记了下来。等到风声一过,就带着弟兄们操家伙上门去,把这次的仇都给报了!”

“……这位兄弟,你这话可就有些过了!大家就算是顺着魔教的意思,也多半是被逼不过,求个安稳罢了。那些鼻孔朝天的大师兄大师姐,又何尝把底下的信徒当成过自己人?”

另一位吊着胳膊的中年人叹了口气,对前头那位镖局老板劝说道,“……在下被逼着加入了魔教,在自家宅院和店铺产业都插了杏黄八卦旗,然后跟着芙蓉教圣女大师姐到上海一番厮杀,总算是得胜归来。不想回家一看,一切家私产业都被抢了个干净,就连新纳的一房小妾也没了踪影,就剩下家中黄脸婆缩在柴房里哭哭啼啼……去找大师姐说了几次,人家根本不管……唉,跟着魔教起事,真是既赔钱又赔命啊!”

说到此处,酒馆中的众人都是唉声叹气,面如死灰。

时势动荡,人心离散,秩序崩溃,朝不保夕……王朝衰颓末世之凄惨景象,莫过于此。

而翔龙帝国的残破江山,至此也愈发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葬送王朝的丧钟已经敲响,但是此时还没有谁知道,这场终结一切的葬礼,将会是何等的剧烈与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