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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甚至还扭过头去,恨恨地瞪着庆王殿下,脸红脖子粗地嚷嚷道,“……庆王殿下,您难道就不清楚,这些西洋番鬼自从入我天朝以来,先是到处传播奇技淫巧,兴修工厂码头,破坏风水地脉,诱使黎民不安于男耕女织,搞得市面上愈发混乱;后来还肆意张扬他们的那套歪理邪说,败坏我江南淳朴民风……这可都是能够倾覆江山社稷的祸根啊!若非那些心怀鬼胎的洋教士走街串巷,散布了许多无父无君的大逆不道之言,如今又哪里会有什么革命党?殿下您难道都不曾看到这些吗?”

这一番谏言确实是慷慨激昂,听得堂下众位朝臣们纷纷点头称是,甚至连宝座上的皇帝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动容。但那位被当面驳斥的庆王殿下,却只是袖手在怀,满脸不屑的冷笑。

“……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嘿嘿,我天朝确实是地大物博,什么东西样样都有,就是没有银子!败坏世俗人心?当今的大金天下,早已是分崩离析,到处是胡骑纵横、魔教肆虐、藩镇割据,北方故土全线沦丧,朝廷权威不出江南千里之地,各地皆有狼子野心之辈在蠢蠢欲动……这世俗人心还用得着败坏吗?

唉,这天下的官儿啊!只要真正做事,就一定会犯错,然后给人指摘出来,骂得体无完肤。而只要不去做事,就永远不会犯错,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对那些做事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可朝廷形势已经危急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哪里还能容得了你们继续怠工?你们的忠君爱国之心到底还有没有了?!”

虽然此刻的庆亲王完颜那桐,整个儿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痞子模样,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拼命往外倒腾,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是实,处处在理。

只是朝臣们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肆意攻讦了一番众位臣僚的尸位素餐、抱残守缺之后,庆王殿下却又再次变脸,将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西洋人聚居的上海租界:

“……当然,洋人对我天朝心怀不轨,这也确实是事实。尤其是那个上海租界,更是三教九流聚集的藏污纳垢之所。西洋人甚至还在那边驻扎兵马战舰,自设官府衙门,宛如国中之国一般!并且根据市面上的小道消息,那处租界还是革命党的一处大本营……若是放任不管的话,长此以往,必成心腹大患。

因此,臣弟建议陛下收回上海租界,禁止洋人居住,只保留通商口岸的资格,从而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扎在京畿的心头之患。然后就可以将洋人留下的工厂、码头、商铺等产业逐一发卖——这租界的地盘虽然不大,豪华楼宇别墅却是甚多。哪怕再怎么折价贱卖,朝廷至少也能有二三千万两银子进账……”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差不多等于是要对西洋商人进行明火执仗的抢劫了。但站在军机处里参加议事的诸位朝臣们,在思想上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因为这天朝上国的官僚贵戚,对待民间商人从来都是这样——让你的产业能够平平安安发财,就是我对你的恩赐,所以不能断了给我的孝敬;而当我觉得你已经发财够了,我自己又需要杀鸡取蛋的时候,就可以想用什么价格把你的产业收上来,就用什么价格收上来,绝对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查抄西洋外商的事情,毕竟和对付那些没根底的本国商人有所不同……所以康德皇帝在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够稳当,容易引来更大的麻烦。

“……嗯,皇弟确实是用心良苦,这也不失为一条为朝廷求财的捷径,就是名声上未免实在难听了一些……更何况,驱逐租界商人倒是小事,但之后只怕会招来西洋舰队,肆意轰击骚扰我国海疆,甚至用兵器、金钱资助革命党发动暴乱,作为对我天朝上国的报复啊!”

“……皇兄,自从南迁以来,父皇就一直重视加强海防,十余年苦心经营下来,已经在沿江沿海增修炮台无数。而南边的福建水师,这几年与台湾反贼多次交锋,颇有胜绩。纵使对上西洋人的坚船利炮,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至少可以尽力御敌于国门之外。

而且,臣弟听闻西夷国内,最近矛盾重重、动乱不断,去年又在东瀛打得天翻地覆,连那个佩里提督都战死了,如今正是兵劳师疲之时——若是此时再不乘虚动手,莫非还要等到他们养精蓄锐之后再说?

况且,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间万物都是属于陛下您的,那些洋夷的钱财自然也不例外,又何须忧虑名声不好听呢?”

……那怎么没见你把家产都捐献出来,给朕拿去发发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