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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最大的老阴阳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朝廷如此苛待我等,若是能有出路,谁不想另攀高枝?可是我等一身灵力,有大半来自这朝廷官职的赐予,若是放弃的话,就要灵力大损。万一朝廷再发一道惩罚的圣旨,还会很可能直接堕落为凡人,之后又该以何为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老夫是不会走的——当然,万一真的到了京都城破的时候,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也就实在顾不得什么灵力和法术了……”

“……不错,在咱们这阴阳寮里,可没有几个愚忠之辈。若是当真可以随便跳槽的话,我们早就去投靠幕府或大阪豪商,或者自己到外地开个小神社了。有谁愿意蹲在这破地方被人随意驱使,还要受穷做白工啊!可这不是没办法全身而退嘛!若是没了这身降魔驱邪的本事,就算离开了朝廷,又有谁愿意接纳?”

另一位阴阳师也接着说道,而那位提出建议的阴阳生却只是诡秘一笑。

“……诸位前辈说的都很对,我辈的身份确实特殊,想要投靠武家或财阀,都很有些难度。为了保住这一身苦心修炼的法力,只能勤勤恳恳地侍奉皇室,像条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地干活……可问题在于,除了京都的这位仁孝天皇陛下之外,如今的关东不是又有了另一位圣上吗?”

他抬起一只手,遥遥指向东方,然后对一众恍然大悟、眼神发亮的阴阳师们咳嗽一声,又胸有成竹地接着劝说道,“……既然如今有了门路可保一身法力无虞,那么根据如今的这种局面,我等阴阳师究竟该效忠哪一个朝廷、哪一位陛下,诸位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呢?”

第二百零九章 树倒猢狲散(3)

初冬的阳光,斜照在京都的皇宫之上,折射出一圈圈朦胧的光晕,如同流淌的黄金一般华丽耀眼。

尽管时值岁末,寒风乍起,一切昆虫蝴蝶全都隐匿无踪,鸟雀之声亦是随之稀稀落落,最后一片落叶也已经从枝桠上脱落,最耐寒的晚秋菊花都早已残缺凋零,但在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群之中,却完全看不出几分黯淡萧瑟之意,反倒充斥着无数鲜艳夺目的色彩。

虽然旧有的宫殿在八月份的京都之战中被烧毁大半,但是随后的几个月,在仁孝天皇不顾战乱、不惜工本的大兴土木之下,如今这皇宫早已被翻修一新,其富丽堂皇的程度还要更胜往昔,处处都是一派金碧辉煌的奢靡景象。纵然宫内的花木早已枯萎,那一排排气势恢宏的飞檐斗拱,那一幅幅精心涂饰的鲜艳壁画,以及廊柱表面那一层层光芒四射的金箔和银箔,还是足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然而,尽管这座还散发着油漆和新鲜木材气息的皇宫,从外观上看是如此的绚丽华美,但是生活在这座宫殿里的人,如今却是毫无欣喜闲适之意,反倒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深感灾难就要降临。

——就在宫廷阴阳师们彼此窃窃私语,试图改换门庭自谋出路的同时,永远伟大、光荣、正确的绝世圣君仁孝天皇陛下,也在几十步之外的紫宸殿内,心头焦虑地同朝臣们商讨着当前危局。

地板上铺设的崭新榻榻米,散发稻草的香味。花纹精美的青铜方鼎内,焚烧着昂贵的麝香、乳香和没药。半透明的樟子纸拉门和隔窗,营造出一种微妙的朦胧氛围。虽然远不如中原皇帝的殿宇那般巍峨壮观、磅礴大气,但却也胜在简约精致,每一张描金彩绘的竹帘,每一具巧夺天工的摆设,每一件细腻华美的器皿,每一样盎然生趣的盆景,都透着些许风雅的韵味。

然而,就在这座如诗如画、无比风雅的精美殿宇之中,仁孝天皇和他最宠信或资历最老的十几个朝臣们,却是对周遭的奢华陈设无心欣赏,人人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愁容满面,对着地板中央摊开的一张京畿地图,已经讨论了足足三四个钟头,依然是什么像样的对策都拿不出。

“……宫中阴阳师对召唤八歧大蛇的尝试,今日已经是第四次失败了。而为了布置召唤阵,库存的朱砂、水银等物耗费甚多,即将告罄,连制作符箓的黄纸都不多了。”

由于阴阳师的官位太低,即使是掌管阴阳寮的阴阳头,也不够资格上殿议事,于是只能让一位中年公卿转奏,“……而如今京都已成孤城,这些作法所需的东西眼下都无处采购,阴阳寮的人已经来诉苦了好几次,说是再这样下去,非但他们的灵力将会损耗过度,届时说不定连式神都无法用了……”

听到这个坏消息,众位公卿倒是一脸的淡定,唯有御座上跪坐着的仁孝天皇陛下,脸色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