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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时代已经变了。

岛津怒志麾下的两万萨摩军之所以彪悍能战,是因为萨摩藩不惜血本地给他们都换上了西式枪械火炮,但这在大幅度地提高了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更大幅度地提升了藩里的财政压力,以及军队的后勤压力——萨摩藩、九州岛乃至整个关西地区的所有藩国诸侯,都不具备自己独立的军火生产能力,每一发子弹、每一杆步枪、每一门火炮都要花费重金从海外进口,甚至连擦枪的润滑油都必须用舶来货。

而进入热兵器时代之后,战争所需要消耗的物资数量和频率也在飞速增长。不仅子弹和发射药包是打一发少一发,就连枪膛的磨损老化,也是非常的迅速而严重,并且与战斗的频繁程度成正比。

若是没有自己的军火生产能力,又被切断了进口渠道,无论预先囤积的军火再怎么充足,也难以维持一场长期战争……而这也是萨摩精兵一连数月滞留京都,不敢再有大动作的原因——非不为,实不能也。

若是打光了弹药,又无处补充,这帮子萨摩精兵还谈得上是精兵悍将吗?

在这种情况下,保障海运渠道的畅通,就成为了重中之重。但问题是从开战一直到现在,这个岛国的制海权始终都不在倒幕军这一边,因而朝廷阵营的军火供给一直都是大难题。

虽然倒幕派并非没有看到己方的这一致命劣势,而是竭力想要取得扭转,甚至曾经煞费苦心,通过渗透各藩军舰和招揽海盗等方法,勉强拼凑起一些舰船。接着又利用耐色瑞尔帝国的内部分裂对抗,通过龙巫教的关系拉来了这个帝国的烛堡舰队,最后联合起来以二比一的绝对优势兵力,又是以有备对无备的趁夜奇袭,终于成功地在熊野滩海战之中全歼了停泊中的幕府舰队。

但还没容得他们举杯畅饮、弹冠相庆,就旋即又被佩里提督指挥的耐色瑞尔帝国远东舰队偷袭,打得全军覆没,或俘或沉,原本就隶属于耐色瑞尔帝国的烛堡舰队,甚至整体易帜投降……属于倒幕派的海军力量就此毁灭殆尽,迄今也无力恢复,甚至是连一艘战舰都没有。

因此,旧幕府势力和耐色瑞尔远东殖民当局,虽然在关西只剩下了大阪这一座孤城,但海军实力却不减反增,依旧牢牢掌控着整个战区的制海权,甚至还能够建立起海上封锁线,将对手的军火输入渠道基本掐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怀心思的“官军”们(中)

如此一来,率兵困守于内陆京都的萨摩藩主岛津怒志,非但无法突破耐色瑞尔舰队的封锁线,从海外军火商那里得到进货补充,甚至和自家领地所在的九州岛之间,也被基本切断了交通线——毕竟这两座主岛之间也是隔着一条海峡的,更要命的是沿途陆路也毫无安全保证可言,甚至比海路还要危险……

——理论上被认为是已经向朝廷投诚的西国各藩,实际上与其说是“走上了光明的道路”,倒不如说是陷入了盗匪横行的可悲无政府状态,市井乡野之间,处处饥荒遍地,瘟疫蔓延,情景恍如炼狱。

无数饥民和难民游荡于道路,各地的山贼团趁机招兵买马,规模大为膨胀,甚至有能力攻打领主的城堡,而朝廷先前为了挑动混乱,摧毁幕府根基,又滥发官帽子,下诏鼓励地方豪族和藩国家臣起来造反夺权,大体上凡是杀了幕府册封的藩主之人,就能晋升为得到朝廷承认的正牌藩主——简单来说,就是宣布造反有理,下克上无罪,鼓励各地的武士和老百姓,在“效忠朝廷”的旗帜下,把自家主公的土地、财富和女人统统都给瓜分了……然后也别忘了给朝廷分一点贡品……

于是,整个东瀛岛国积累已久的各类矛盾,被瞬间引发爆炸,真的是比富士山喷发还要恐怖许多——在朝廷“造反有理”这一公开的荒谬方针指导下,各地藩国的封建统治秩序全盘瓦解,农民杀武士,市民杀代官,武士杀土豪,土豪杀藩主全都成了“正义之举”!

于是,岛内一时间烽火四起,暴动蔓延,直杀得人头滚滚、尸横遍野,不知有多少巍峨城堡被熊熊大火吞没,多少繁华商埠被摧残成一地废墟,多少名门望族被暴民杀戮一空……

如果说古代的诸侯征战,在杀戮方面还有一定节制,目的是为了开疆拓土而非去当杀人狂。那么在各地这些仓促拉起的“义士”之间,却往往缺乏明确的政治理想,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协调联络,只知道一味地抢、杀、烧,还有就是彼此之间捅刀子……起初的时候,他们是为了争夺功名富贵、钱财土地而举兵战斗,到后来,已经沦落成为了保住身家性命而互相厮杀——当真是一副黑暗血腥到了极点的末世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