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处的凌蒂丝,此次北上兽人腹地,谁知道这重遇是否就成永诀?弹动心弦的音乐精灵正在这片空间里飘舞,但他已无暇聆听完这段天籁之音,飞身上马,往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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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天堂中部。
夜色迷蒙,一层薄薄的雾气正浮游在大地之上,景物朦胧,其灰色的气氛,就像此时自由天堂灰色的格调。
一个废弃的小村庄中,一团巨大的篝火边,一群落魄的自由天堂人正围在四周,当中有自由佣兵,自称为浪人的乞丐,拾荒者,落魄的贵族,破产的商人……他们大口喝着酒,高声谈着话,说着一些完全不好笑的笑话,然后大伙一同苦着脸哈哈大笑,有人笑着笑着还会忽然哭起来……颓废和沮丧就是他们的共同语言。
兽人正自东北方向狂风扫落叶般席卷而来,此地已变成危险区域,这群人同样是逃难者,但已远远落后于难民潮,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希望能寻回失踪的亲人、爱侣,有的是某个势力、情报组织的探子,但更多的是侥幸者,这些人希望能在已经跑得没人的城市、村庄里找到点好处,黄金、宝石、古董……什么都好,只要值上两个钱。
所以这群人大多为男性,阿伦坐在其中并不扎眼,就像一个没落的豪门子弟,落寞、落魄,但仍矜持。
远方的丛林传来阵阵狼的哀鸣,听起来多少有点凄凉,一个老佣兵正说着自己的故事:“……好不容易从暴风那边逃回了老家,咱那个小城,记忆中那城墙还是蛮结实的,但现在已经破烂了一块快,就像是被切碎了的豆腐,最糟糕的是,城头的旗帜也变了,城门下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反抗者和逃亡者的尸体,咱心已经凉了一半下来,心里暗暗祈祷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千万不要在里面啊。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我才敢潜伏过去,借着月色,逐具逐具尸体去辨认,如果有兽人巡逻队走过,那我还得赶紧装成是尸体中一员……”
另外几帮正在聊着的人都静了下来,看向了这个满脸沧桑的老人,虽然这种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但过程中的紧张和那悲凉的气氛,都能引起这群亡命天涯人的共鸣。
那老佣兵灌了两口酒,继续说着:“家乡父老死得真惨啊,有人的脸蛋被敲得稀巴烂,有人的脑袋掉了一半,少胳膊少腿,唉,那是小问题,不少人的脑袋也不知滚哪去了,我在这群尸体里认出了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范妮依,她就住我隔壁,认出了大佷子德路……嘿嘿,好多的熟人,上次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和闲话着家常,嘻嘻哈哈的喝着酒,但现在……”
老人的眼睛有点温润了,他慌忙又灌了几口酒,四周的人们都注视着他,有怜悯,有悲哀,也有同病相怜的愤慨……没有人说话,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群狼的嚎叫声,老人缓缓把故事说到最后:“眼看把这些尸体搜个遍,我心里难过之余又升起了欢喜,以为咱婆娘和孩子并不在其中……嘿,最后还是让我找到了他们,咱婆娘死得不痛快啊,被一根细竹从她下体穿过,竹子另一端从她的眼睛里冒出来的……嘿,那婆娘年轻时和我在暴风山脉里打滚过,肯定没给那些兽人什么好果子,所以,所以……”
他没能把话说下去,用力抹了抹眼角,才继续道:“咱那孩子恐怕也因此被那婆娘牵连了,拳头大的棍子从他腰间穿过,兽人崽子的力气可真大,那傻孩子临死前那瞬间还是笑着的,哈哈,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他笑得就像往常,我抓他胳膊底,抓他腰时那种笑容,哈哈……”
老佣兵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事实上一点也不好笑,篝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笑出来,这片天地仿佛又剩下了狼嚎声和烈火的噼啪声,再加上老人诡异的笑声。
好一会后,阿伦身旁的一个年轻人忽然轻声问了句:“老先生,你的老家是火源城吧?”
老人停下了笑声,愕然望了过来,年轻人苦涩一笑,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那也是我的家,我刚从西部回来,眼看终于把货卖了出去,还是个好价钱,这次赚了钱,想必父亲能认可我,不再说我是败家子,母亲也能露出宽慰的笑容,我很期待、很期待的回家,但看到的……就和你看到的一样,不同的是,我连偷偷摸摸上去查看尸体的勇气也没有,呜呜——”
说着说着,那年轻人在也按捺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