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总兵眉间轻皱,正言厉色道:“仁人不以杀伐为乐,善战者当服上刑。连年征战,劳民伤财,恐怕鞑靼百姓也不得休养生息,大汗向称攻伐劫掠是因封贡不成,口口声声以民生为重,方才所说言语之中,却半点爱民之意也听不出来。在此奉劝一句:作伪劳心日拙,不若待民以诚,残暴之师纵有雄兵百万,多行不义亦必自毁前程,大汗宜当好自为之,勿为逞一己之欲念,陷万姓于水火,将自己逼上绝境!”
“哈哈哈哈!”俺答纵声长笑:“仁心泯于乱世,德者伏于强权,你这套胡话若觉有用,何不拿去劝劝你家皇帝?”一拨马头:“迂子不足与论!告辞!”
大军随之西撤,鞑子军卒不时回看城头,目中恨色如炽。
望着俺答张狂的模样,秦绝响怒从心起,抽刀喝道:“咱们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看我带一枝人马杀出城去,取老贼的人头!”
第六章 梦里绵云
秦浪川挥手道:“不可。你看敌军虽形容狼狈,但行伍不乱,可见军心重聚,正值知耻后勇之时,锐气较盛,虽是新败,亦不可轻之,何况咱们炮弹打光,火药用尽,士卒历夜袭已经倦惫,凭着城中这点兵力出去在旷地上与鞑子白刃相拼,那是自寻死路,若是能攻昨夜趁胜势攻杀岂不更好?何必等到现在?”
秦绝响瞧着严总兵,见他也在点头,甚是无奈,只得怏怏带恨将刀甩回鞘里。
此时红日披霞,腾出云海,朝气蓬勃,柔晖和煦,照得众人面上红光一片,浑身生暖。秦绝响望着鞑靼退去的兵潮,忽然面现疑色:“哎,你们说,俺答此去会不会又有别计?他本来就知道咱们的火药库被炸,昨夜这一仗下来,余下火药存量料也必然用尽,大同除了城防优势,再无其它倚仗,鞑子人马现在仍多我们数倍,打起来也不吃亏,他真的会退兵吗?这么走了,他就真的甘心?”
常思豪道:“他不甘心。不过,这几场仗下来,对我军的必死之志,想必他也有所领略,知道大同这块骨头不好啃。要想再度聚力攻城,他也要先掂量掂量。昨夜一战他损失不小,军卒士气已大不如前,加上袄儿都司方面告急,使他后方不安,军心更乱。一旦有变,就够他受的。我看城下他多半说的是真心话,这回确实是要撤了。”
严总兵点头:“虽是如此,还当小心为上。”遂下令众军在城头上就地休息,换岗轮值,不可轻懈,另派探子溜索出城察看虚实。
几个时辰之后探子报回:“俺答回营后即拔寨撤兵,西去已有五十余里!”
众人大喜,严总兵笑道:“传我令!杀牛宰羊,全军庆功!”消息传出,城中军民上下一片欢腾。
参将以上军官以及秦家重要人物共聚一堂,在总兵府宅摆酒相贺,席上严大人与一众人等纷纷上前给秦浪川敬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秦浪川面对颂声淡然而笑,只说众军奋勇致有此胜,功不在己。严总兵道:“您老人家何须谦让,兵贵勇而将在谋,今次若非有您划策指挥,这场仗怎会打得如此顺利?只可惜咱们的弹药有限,大炮太少,要不然绝不能让俺答就这么溜掉!”
陈胜一道:“火器威力极大,弓弩再强亦不可与之同日而语,大人何不上表朝廷,多申请一些大炮巩固城防?如能组建一支可以野战征伐的炮兵队伍那就更好了,据我所知,戚继光戚大人组织的沿海抗倭军队中,就有六成装备了火器和大炮,实战中取得的效果也非常不错。”
严总兵眉头微皱,轻哼一声:“我何尝不想申请?自从调任大同,我将城里城外及周边府县地形情况调查一遍,结合咱们的兵种情况和历年外族来犯的战例,早得出了结论,不论攻还是守,我军在身体对抗、武器装备等各个方面均不占优,对付鞑子非得用火器不可,只是奏章呈上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音讯,后来和京里的朋友打听才知道,皇上忙着派太监向各部索要金银,连太仓国库的银子都调进宫了,却是要搜罗收买珍宝珠玉,军备申请还未经龙目御览便都被冯保给拦下来了,说什么不可扰了圣上的兴致!当真是岂有此理。”他心中愤愤,说着话连灌了几大碗酒,脸上登时红气大涨。
常思豪奇道:“这冯保不过是个太监,仗着身份坐威坐福也便罢了,怎么竟有这么大权利?竟敢拦住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