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院虽极有名,所在却较偏僻,在城西一条深巷中。两人走至巷口,忽见巷中有人提着一盏灯过来,忙一闪身避在暗处。这提灯之人身着青衣,头垂得很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灯光昏暗,二人又隔得远故看不清这人相貌。花溅泪也未留意,萧雨飞却怔住。只因这身影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花溅泪道:“云飘,你怎么了?你认识那人?”萧雨飞回过神来,神情复杂:“不,我还不敢肯定。走,语儿,跟上去,留春院先不用去了。”花溅泪心中疑惑,也不多问,与萧雨飞悄悄跟了上去。走了半晌,她忽然也发觉前面那人影似曾相识,仔细一回想,不由大吃一惊:“啊,是他!他从那巷中出来,必是去留春院了。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萧雨飞紧张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天底下长得相似之人多得是,我们不可妄下结论。”那人走了许久,径直走进一所府第。这一下,他再无话说。只因这府第他也最熟悉不过——正是萧府!那提灯人正是萧石。他凝望着萧府,神情复杂,缓缓摇头:“不,他不会与谢谨蜂有什么关系。我是他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他去留春院必是另有原因。”花溅泪道:“云飘,有件事你还记得么?你上次去梅谷送名单之事可说十分机密,谢谨蜂他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萧雨飞神情一震:“对呀,这本只有我、我爹和他知道,难道他……不不,这不可能,石叔他怎会害我?”花溅泪不再说话。她了解他此时心情。萧雨飞道:“我们再去留春院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两人刚转身走不过十余丈,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人一身银衣,背负着双手背对着他们,标枪般立在路中心,正是白无迹。

萧雨飞展颜笑道:“原来是白兄!不知白兄伤势怎样了?”白无迹缓缓转身道:“有劳挂心,已无大碍。”萧雨飞道:“不知白兄此来有何见教?”

白无迹道:“我来只不过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们去留春院将一无所获,我早知谢谨蜂在那儿有个窝点,但他现已离开;第二,小心提防程傲然。虽然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但像他那样的君子,你委实不该得罪。”话一说完,也不待萧雨飞开口,双足一点,夜鹰般径直去了。

萧雨飞皱眉道:“他真是一个怪人。不过他的话我却觉得可信。”花溅泪沉吟道:“不知你可注意到他的轻功?”萧雨飞一惊,回过神来:“不错,他的轻功与本门绝学‘冷香暗渡,花落无声’何其相似!莫非他的师承与我们冷香宫有什么特殊关系?”

花溅泪道:“我也是这般想。由此可见他对我们绝无恶意。”萧雨飞道:“那留春院咱们就不必去了,先回府再说。”两人回到府中,径直去找萧威海,将方才所见之事一一细禀。

萧威海笑道:“萧石之事你们倒不必担心。到现在,有些事我不能再瞒你们。飘儿,其实上次我叫你送的那位名单是假的,你初出江湖,经验欠缺,我怎可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真的名单我还正在拟,明天就可以交给你们。萧石就是我冷香宫潜入聚雄会中的三十六名死士中的第二名。他刚才此去正是会谢谨蜂。他故意走漏消息给谢谨蜂,为的就是要骗取他的信任。此事极端机密,只有我与师兄及萧石本人知道。不告诉你们并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为了让整场戏演得更为真实。不过……”

他抚须沉吟道:“这白无迹的轻功与冷香宫一脉相承这可怪了!若非冷香宫嫡传弟子又怎会‘冷香暗渡,花落无声’的绝顶轻功?其实我早该想到,除了咱冷香宫的轻功,哪门派的轻功敢号称‘天下第一’!只是他的师父会是谁呢?”展颜笑道:“飘儿,你已满十八岁了,退亲之事再拖延不得。你们明天只管去办你们的事,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

第七章 萁豆相煎(上)

没有月,也没有星。浓郁的夜色笼罩着这个由扬州通往苏州必经的小镇。悦来客栈前的灯笼发着昏暗的光。有风吹过,灯笼轻晃。

花溅泪坐在灯下悄悄绣着荷包。微风透过纱窗,侵入丝丝微寒,风中还夹着淡淡的雨腥气,烛光也跳跃不休。花溅泪用铜丝拨了拨灯芯,将灯光挑得更明一点。终于做好了,她咬断丝线欣赏了一回,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夜已深,窗外响起雨点敲打屋瓦的声音。她静静听这雨声,越睡越清醒。自那日在梅谷初见萧雨飞的当夜起,她便经常这样失眠。以前她自知生命短暂,无所求也无所惧。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翻身下床,轻轻推开纱窗,看那铺天盖地的雨,无情地打着客栈中本已零落憔悴的春花,想着诸般心事。忽觉喉头作痒,取出一方丝巾,掩住口低低咳嗽起来。

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萧雨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她接过茶喝了两口,勉强止住咳嗽,道:“你怎么还没睡?若是被人撞见,可怎么好?”萧雨飞道:“我听你咳得厉害,一时情急,就推门进来了。你若没事,我便回房去了。”

花溅泪低声道:“我没事——你既来了,就坐一回儿。”说到后一句,脸顿时红了,转过头去揉着丝巾,半晌无语。萧雨飞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但只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不敢造次。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递于她:“其实,我刚才也没睡着,写了这个东西,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