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
沉吟了片刻,高翼挥矛在沙滩上写下了那个后来才流传世界的族名:“我乃汉人。”
高翼决定了,今后自己就用这个响当当的称号作为自己的出身。
汉虽已亡,但晋人在胡人的眼里已是懦弱胆怯的代名词,惟有大汉曾经威震草原,匈奴刘渊不久前立国,就选择“汉”作为国名,许匈奴人自称为“汉”,难道高翼便没资格称“汉”吗?
宇文昭绝不会想到,后世会出现一个以“汉人”自居的民族。而这个民族现在的正式称呼法是:晋人。而后,它又曾被称之为唐人、宋人、明人。偶尔,胡汉政权并立时,它又被称之为“南人”。
她低头看着沙滩上的字,实在记不起自匈奴汉国覆灭后哪儿又出现一个“汉”。瞧高翼的模样打扮不像匈奴人,至于原来的东汉王朝——它的覆灭已有一百多年了,而眼前这个大汉绝不可能有一百多岁。
她只努力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罗当时的国名。
这时的北方大地极度混乱,诸侯小国林立,忽起忽灭。仅在这附近就有慕容鲜卑建立的燕国,拓跋鲜卑建立的代国,由此再往西则是羯胡的前赵、后赵,长安以西则是氐族的仇池国与羌族的凉国,再往西是以康国为首的诸粟特城邦(被称为绍武九国,其中包含安、曹、石、米、何、史、穆、毕等国)。这些国家兴替的是如此快捷,以至于在当时落后的通讯状况下,这头报告建国的使者刚抵达对方王廷,那头国已灭家已亡。
宇文昭身后,包扎完毕的侍从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昏迷的人抬到了一处干燥的地方,而后,他们散布在四周清理着阵亡者的尸骸。慕容骑兵的遗骸被他们抛入江中,自己同伴的尸体则被他们整齐地摆放在堤岸上。俄而,那些人掏出小刀,在自己脸上身上一顿乱划,任鲜血将自己的面容染的凶神恶煞,鲜血横流中,他们边收集柴草边唱起了古朴的歌谣。
高翼记得,这是一种北方胡人的送葬礼节,在他们的信仰中,勇士的葬礼上只能用鲜血来为之安魂,在遥远的西方,古罗马人曾记述了一场匈奴人的葬礼,那时阿提拉的葬礼,当时的情景就和眼前一模一样。而匈奴人就是从这片草原上,被强大的汉朝骑兵逐出的。
宇文昭还想问个究竟,高翼那头已露的心烦意乱。他恍惚地走近那十余具尸骸,不知不觉地伸手按着那几人的颈动脉,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手中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才将他从梦游中惊醒。
身后,几名侍从喝骂不绝。在他们看来,这番举动是对勇士极大的冒犯。只是由于宇文昭的强力压制,才使他们没有冲上前来教训这个人。而此时,高翼尚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巨大的变故摆在面前,对前途的茫然让他心里充满了无助。只是,按他以往的习惯,越是彷徨无策越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在察觉到手中的“尸体”尚有脉搏后,高翼只略略清醒了数秒,随后,手中下意识地做起人工呼吸来。
几名侍从再也忍耐不住了,其中一名侍从不顾宇文昭的拦阻,扑上前来揪住高翼的衣领,高举起拳头正要槌下,只见高翼手头微微一动,像驱赶一只苍蝇般摆了摆手,顿时那汉子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另几名侍从见状,暴怒地扑了上来,手快的那人刚将手搭上高翼的肩膀,忽然间,高翼手头的那具尸体微微一动,一声微弱的呻吟传入众人耳边。那呻吟声虽小,却如轰雷电掣般在天地间响起,几个扑来的汉子手一抖,便歪歪斜斜地向四周倒去。这一刻,力道转换过于匆忙,令他们都变成滚地葫芦。
那具“尸体”再次发出一声呻吟,伴随着这声呻吟的是那空中飞舞的汉子的落地声。
在当时的医疗常识下,身受外伤的人基本上会在慢慢的失血过程中静静死去。这具“尸体”曾被他们的同伴检查过,被确认已经死亡。高翼这番类似于舞蹈的扩胸、按压心脏的举动,落在蒙昧的宇文部族战士眼力,是在与死人沟通,而“尸体”的离奇复活更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滚倒的鲜卑人爬起来后,又齐齐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嘴里喃喃自语,身子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