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向他许诺,革新的成果要为多数人所享,要让更多人得到好处。”赵与莒拍了拍桌子,轻轻一叹:“自始皇帝以来,皇朝更替,无一不是因为社会财富,日益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致使赤贫者日众,正所谓富者连阡接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贫者也要生路,仓廪实方知礼仪,饿着肚子便谈不上君臣伦常,若是连基本的食宿都没有了,还指望着百姓空腹爱国?故此,要百姓爱国爱君爱朝廷,那么君、国、朝廷便得保护百姓的利益。”
“你既是喜欢生意之道,自然知道,若要生意坚实可靠不轻易出现纰漏,极重要一条便是契约,交易双方定立契约,共同遵守,一方不履行,另一方便也有权不履行,一方完成契约上规定之义务,那么便应该享有契约之上的权力。”
“与芮,我大宋朝廷与百姓之间便定有这样一份契约。朝廷遵守契约,保护百姓,改善民生,则百姓天生便有维护大宋、维护朝廷的义务,便要纳税,要践行兵役,要服从官府。若是有朝一日,朝廷不遵守与百姓的这份契约,一昧收刮以自肥,或者是只护着少数富贵人士,那么百姓便会视视我赵氏如寇仇,弃我大宋如敝履,到那时,你我弟兄便是想回郁樟山庄做个足谷翁亦不可能了!”
“在我之前,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便是这个道理。与芮,你和你的门客所为,虽然未曾违法,但在你们聚敛之时,是否损伤了百姓?在你们致富之时,是否百姓也跟着富了起来?在你们轻易住进华厦广宅之时,百姓是否还要为能在城中觅得三尺安枕之地而节衣缩食乃至垒起二十年三十年的债台!”
“兄长……”
听得赵与莒这一连串的问题,赵与芮心中方才的逆反心理已经烟消云散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间,毕竟是赵与莒手把手教的,虽然后来跟着那些腐儒,渐渐有些视生民如无物,却还未曾坏到泯灭人性的地步。但他只叫了一声兄长,赵与莒就挥手制止了他,而是继续问道:“与芮,我也在敛财,我也有产业,但你看我产业之中的工人、职员,哪一个不比当初活得要舒适?哪一个需要担忧子女入学没有钱钞?哪一个需要害怕生病看不起郎中?哪一个需要一家两代乃至三代人一起节衣缩食一二十年才买得起房屋?”
“世上的钱是赚不尽的,唯有百姓富了,才有更多的钱给你我去赚取,唯有百姓富了,朝廷才有更多的税收,才有余力去造更多的火枪大炮轮船铁路,才能让你我兄弟的帝王之位稳如泰山。莫要以为能赚钱完全靠的是个人的本事,若离了那些没有赚钱本事的百姓,你我或者便如徽钦二帝一般,成了胡虏井中之囚,哪有此时富贵?越有本事,便越要承担责任,本事越大,那责任便越大,此便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天理、公道和人心!”
“你的生意,我不管,这钱我拿走了,为你专在银行里设个荣王医药义款,我大宋贫苦人家求医问药若有手头不足,便可申请自这笔钱中支出——与芮,记着我今日的话,若是哪一日见着兄长做事违了今日之话,你便要提醒我,向我进谏!”
三三五、岂曰无衣
大宋炎黄十二年初春的时候,江南的临安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春意,而处于东北的黑水行省则仍是冰天雪地。人行走在室外,便是哈出一口气,也会变成冰碴子刷刷地掉落。
黑水虽然被设为行省已经两年半,但至今百姓仍然稀少,炎黄十年完成的统计数据,这里居住的人口只有一百五十万,甚至还没有中原江南的那些大城市人口多。这一百五十万中,又多是北地各族,从蒙古女真契丹,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林间野人部落,占了一百二十余万,而汉人只有不足三十万,其中还包括相当部分的各部军人。
但总起来看,这四年间黑水行省诸族与汉人的关系相当和睦,一则以前被蒙胡压榨狠了,汉人消灭蒙元让诸族心生感激,二则是年年冰雪来临之前,来自中原的赈济便会囤积在新建的十座城市之中,让这些山民牧民来领取——虽然只是些棉衣棉被等物资,再加上些红薯、土豆和玉米等容易保存的粮食,但对于那些每到冬天就窝在家中无法出门的各族百姓来说,却是了不起的恩赏了。
至于各族的首领,大多数不是搬到燕京那样的大城去了,便是居住在黑水的新城中,一来便于领取朝廷的恩赏,二来城中的生活远比他们在深山老林子里与族人一起住窝棚地洞要强。
军用皮靴踩在厚到膝盖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李锐喘着气,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虽然他穿的是近卫军制服,可是现在做的却是与军队毫不相干的活儿,这多少有些偏离他的志向。每日里都是和那些蛮族打交道,现在他除了能说蒙语外,一口流利得不能再流利的女真话,让他与黑水女真诸部打交道时十分方便。
“协参,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