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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说得葛洪胡须不停地抖动,也不知是惊恐还是发怒,好一会儿之后,葛洪道:“魏华父,想必是真景希让你来的,是也不是?”

魏了翁一愕:“虽是如此,也是下官本意。”

葛洪沉默不语,他会客的堂屋极朴素,当年他在地方为官之是,便以清廉著称,但身为参知政事,薪俸足供他过上极舒适的生活,这般朴素,却是有些刻意为之了。

“华父老弟,真景希因为《大宋时代周刊》的缘故,最近心气只怕不是太好吧。”葛洪忽然换了话题:“近来《周刊》之上,刊载陈龙川与朱晦翁学案,陈龙川辞文磅礴,所言极为犀利啊。”

魏了翁不明白他所指,睁大眼睛看着葛洪,葛洪微微一笑:“如今这位官家,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此事我知之,宣缯知之,薛极知之,真景希亦知之,唯有你魏了翁耿直不知耳。”

“还请葛参政明示。”魏了翁起身行礼,毕恭毕敬地道。

葛洪又沉吟了会儿,然后笑道:“天子不知何故,极恶朱晦庵,虽说理学之士得以立朝,却难以大用。《周刊》之中,连篇累牍,尽是与朱晦庵论战之语,虽说明面上不偏不倚,实际上你可以看到,反对朱晦庵之文总是文采辞章极佳,而且发必中矢。而支持朱晦庵的,除去真景希与你魏华父外,余子之文,不是执拗偏颇,便是斯文扫地……天子虽不如先帝般弃理学为伪学,却是在挖理家之根脉啊。”

魏了翁悚然动容,他虽与理学之士交好,却不算是纯粹的理学之士,故此不曾发觉这一危险。细细想来,那《大宋时代周刊》确实为天子幕后支持,邓若水如今得天子信用,几乎是不遗余力为官家鼓噪呐喊,《周刊》对付理学,便是官家在对付理学了。当初理学被斥为伪学之时,朝中理学之士尽被罢黜,他们还可以在家中授徒,使得理学香火得以传承,但这《周刊》一出,士子无不争相观看,他们再想授徒,只怕要难上许多了。

这确实是在断理学之根,无怪乎近来真德秀越发不安了。

葛洪叹息了一声,示意魏了翁回到座中,然后又道:“朱晦庵平生,争议颇多,他虽学识过人,惜哉却不曾遇到当今天子。你记得《周刊》二期中所载之事么,如今国朝所遇,乃是自秦以来千四百年未曾有之大变,事易时移,连我这老朽也知道不宜抱残守缺,真景希却死抓着朱晦庵不放。他一日不放,便一日不得天子重用,他一日不悟,理学便一日不得彰扬。”

“那……那流求银行之事?”魏了翁又道。

“流求银行将行新钞天下,不壮丽不足以显其富足。你记得当初萧何治宫室之事么?”

当初天下初安,萧何奉命为汉高祖治宫殿,他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起极为华美的宫殿,便是追求奢侈的刘邦见了也不禁责怪他“何治宫室过度也”,他回应说“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魏了翁熟读史书,自然是知道这事的,然后恍然大悟。

就象是那日贤妃入宫时招摇过市一般,这座看上去极奢华的流求银行临安总部,也是在起一个安抚人心之用。无怪乎郑清之等人尽数缄口不语,便是真德秀,也是唆得自己来与葛洪关说。

想到此处,魏了翁不免有些埋怨真德秀起来。

“真景希让你来寻本官,只怕还有深意。”葛洪见他反应过来,便笑道:“他让你说后宫之事,其实不在于贤妃,而在于皇后。”

魏了翁此时已经完全明了,他点点头:“后位久虚,非国之福……只是上回咱们请杨家兄弟去与太后关说,不是被太后所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