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以智脸色惨白。
“他们能守着咱家宅邸那就不错了。”方孔悟转向方子仪,声音温和地道:“子仪,若是有什么事,跟着密之,自东南角逍出……”“姑姑呢?嫂嫂呢?”方子仪一听急了。
“她们是小脚,你是大脚。”方孔烟说到这,微微一喟:“济民目光长远,远胜过密之。”
他现在想到俞国振坚决反对给子柠裹小脚之事,只能说,俞国振当时是有远见的,他口中说远胜过方以智,实际上觉得,就是自己,只怕也比不上。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以智霍然站起抢身到了门前,方子仪则握紧了短匕。
“慌什么,是方远志。”
如方孔烟所言,进来的是他家的仆人方远志,此人对方家忠心耿耿,方孔烟将他派出去打探消息。
“回禀大老爷,城里如今乱成一团,贼人裹挟乱民,挨家挨户抢掠纵火,贼人奸诈,他们自己不动手,只令各方进城的乱民抢掠,所得金银贼人收去,而器物则由乱民自己分发。如今叶家、吴家、还有应乾老爷家,都已经被抢掠一空!”叶家即叶灿,吴家即吴应琦,他们与方家一样,都是官宦之家,而方应乾更是方家的本家。他们被抢掠,让方家上下都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意,唯有方孔烟,却开口问道:“何相国在城中的产业是否遭侵扰?”“这倒未曾听说。”
方孔烟松了口气,轻轻抚额:“吾家暂时无忧矣。”“老大人……此言何欺”“叶家、吴家、张家、应乾家中,向来纵奴行凶,多有欺凌乡里之举,故此贼人报复。何相国和我们家素有清名,与人为善,便是有少许人嫉恨,也会有受过我们恩惠者维护。我看那贼人心志不小,行事有度,他们既不动何相国家产业,便不会动我们了。”
“不过,贼人虽然暂时不动我们,此后必有后手贼人伪称代皇执法,其后手要么就是让我们这些地方乡宦出面为之寻求招安之途,要么就是迫使我们出任伪官,若是前者,坏事能成好事,若是后者……”说到这,方孔烟微微叹息,看着方以智:“密之,你喜好兵事,上回大姑给你信中要你专心读书,现在知道什么是纸上谈兵了吧?”方以智苦笑,因为父亲提到什么是纸上谈兵时,他第一个印像竟然是俞国振曾经给他说过的对长平之战的分析。
他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丝嫉妒,济民贤弟比他可是要小老大一截,今年也只是十七岁,而他却已经二十四了,为何他眼光、勇气和决断上,都远远胜过自己?
“孩儿知道了。”他惭愧地道。
“那么,你且静下心来,分析这伙乱贼行事,然后再说说你的看法。”方以智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易经中,艮为山……卦辞,闭住眼,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贼人当中,果然如老先生所言,有狡黠多智者!”“何以见得?”
“其一,贼人择大年夜发动,时机掌握得极好,县官封印不理事,差役民壮各自归家守岁,故此城中守备空虚,民间辗转送节礼者多,可以掩盖人员往来和消息传递。”
“其二,贼人乘夜于城外放火,再由先入城的奸细开门。虽经老大人提议,桐城城墙有所修葺,可这样一来,城墙之坚对贼人就毫无用处,反倒成了限制城中百姓逃离的樊牢,满城良民,尽成人质。”“其三,贼人事先广发传单散布流言,致使四方骚动,百姓惶恐不安,在贼人起事之后,皆以为是八大王,革里眼,扫地王,等巨寇来袭,民壮乡丁不敢来援。”
“其四,贼人攻破大户人家,只取其金银,却以器物分发被裹胁诱来的百姓,这分明就是收揽民心诱良为贼,这消息一传出,四方无赖游手,必然雀跃来投,贼势将大盛!”说到这,方以智脸上惊容越来越大:“不意贼人当中,竟然也有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