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畜……”
这里本是靖安府一处寻常而逼狭的小道, 此时却仿佛炼狱侵吞人间的第一咬。地面上横陈着触目惊心的断尸与残肢,断口光滑得像是新研的镜面, 这是巡夜士卒与胯下战马一齐被斩断的结果——
来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划出了一剑, 便将六个巡逻骑兵变成了十二等分;如果不是时云起的淬体法身实在强悍,那么地上的尸块应该有十四份。
最小的巡逻骑才十五岁,父母就在炎虎关做小本生意。
“……站起来, ”时云起以长枪为撑,奋力地想要支起自己, 男人在心里对自己喝骂, “——站起来!!!”
时云起从来不相信“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屁话,云秦男人的膝盖从来都不值钱,天地君亲师,男人什么没跪过?逼急了他还跪盛爷, 还跪李先生,甚至还拉过战字旗别的大老爷们一起跪这两位。
在靖安府这代年轻人的眼里, “惊龙狂骨”盛昭缇和“千卦百算”李拾风, 把靖安府从一盘散沙拉扯成如今的模样, 确实像是他们在军营里的父母——不过盛昭缇才是那个凶了吧唧的爹,而慢条斯理的李先生则比较贴近磨磨唧唧、啰啰嗦嗦的慈母形象。
……但是在敌人面前孙子似的跪着、连动都动不了, 时云起活了二十多年, 还是头一次这么窝囊。
敌人应该是修炼了某种奇特的瞳术, 灿金色的瞳仁里静静地呈着一对十字星,眼神安静、冷漠、沉威,像是远古神祗对人类投来的凝视。时云起被这道灿金色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地上,背脊上仿佛多了一座王屋太行,四肢百骸都无从动弹。
——这是应龙大萨满派出的四位祭坛勇士里,信仰最虔诚、意志最坚定、武力最高强的勇士,“饕餮”。
饕餮仿佛是从苏罗耶古老神话中步来的圣女,上身缠裹着凌乱的绷带,下身则胡乱罩着被撕裂的圣袍,圣洁与妖冶同行,高贵与亵渎并驱。她纤细的手脚上锁着沉重的青铜铁链,似乎是为苍生戴罪的镣铐;但是粗笨的锁链并不能妨碍饕餮的动作,她挥剑的动作流畅、健美、凌厉,像是在冰原上独自旋舞的苏罗耶舞娘。
只不过旋转开的不是朱缨和花鬘,而是鲜血和死亡。
“下跪,忏悔,祷告,往生。”饕餮的声音空灵又悠扬,连说着汉话都能自生一股奇特的韵律,“异邦人,吾已予你天父最大的仁慈。”
时云起懒得跟这神神叨叨的疯女人嘚啵:“你在放什么西洋屁?”
饕餮的眼神悲悯又冷漠,仿佛从云端俯视人间的神明:“愚蠢的四脚羊,你辜负了圣教的宽宥,你必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