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皮囊再没了神气。
“你胡说什么……”
她只是说:“闭嘴,你胡说什么?”
何其无力又苍白的——连解释都称不上的“狡辩”。
话落,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却倏地抬起头来。
尽管神情狼狈满头是血,但仍然不难分辨,他遗传了母亲惊人的美貌。
然而,那份过分早熟的阴恻沉郁的气质,又削减了他脸上的阴柔感,而带上几丝凛冽的锋芒。
其间的反差,远非一句简单的“少年老成”可以形容。
见到他的第一眼,四喜已直觉地感到危险。
果不其然。
下一秒,万执突然推开保护在他身前的陈潇潇,随即落利探手——
抓住滑落在地的细水管杆,便猛地朝男人投掷而去!
男人没料到他还有还手的力气,一时面露惊恐、躲避不及,只能稍一侧脸缓冲。
水管几乎紧贴着他额头划过、留下一道狭长的血痕,血珠滴落,他随手一擦,半张脸瞬间被血染红。
“万执!”
男人捂住额头,惊怒地喊起来。
“痛吗?”
而万执轻声说:“你以前,只不过是我爸爸手里的一条狗,我记得你被打的时候也是笑的。”
“狗杂种!你说什么!”
“需要我重复……”万执说,“所以你真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陈潇潇吓得去捂万执的嘴,但仍然捂不住他眼中清明的恨意。
周遭的围观群众看在眼里,亦忍不住为这小孩奇怪的言行举止而窃窃私语起来。
“兵荒马乱”之中。
有人报警,有人看戏,有人匆匆离开“事故现场”,却始终没有人试图上前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闹剧。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小少爷?你以为谁给你出的钱上那么贵的学校?”
“过街老鼠也敢在这叫!”
“老子受够你们一家的窝囊气了,我告诉你,现在我想要你们活就活,要你们死就得死——!”
水管被用力紧攥在男人手中。
尖锐一端对准男孩的脸、再度用力挥起那一瞬间,仿佛天与地都安静。
它们都平静地注视着悲剧——它总如此寻常地发生在人间的每一处地方。
……
然而,那死一般的寂静过后。
所有人最先听见的,却是女人惊愕又无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四……!”
“——四喜?!”
万执整个人都被裹在一件带着体温的校服里。
视线蒙蔽,听觉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面前热源紧贴着他耳侧的、快要跳出胸腔的急促心跳声。
“……臭丫头,你谁啊?!”
“有病是不是!滚一边去!”
四喜的胸腔如噪鸣的风箱,整个人因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
时隔多年,她已想不起那一刻自己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因为纯粹的正义感又或无来由的怜惜,只记得那一瞬间,陈阿姨的尖叫声和男人扑将上来的身影几乎重合一处,被她回护在怀中的万执挣扎着想要抬头,又被她用力按了下去。
伤口处的血流伴着呼吸往外涌动。
本已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顷刻间被浸湿成灰红斑驳的模样,她的血和他的血在这块“画布”上交融,可她仍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小孩。
“乖啦……”
这是四喜此生同万执说的第一句话。
万执挣扎着从校服外套下探出头来,想要看清楚这个打乱自己计划的人是谁。
一瞬间,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声音几乎将他淹没,最微弱的,也是最近的,却仍然只有她的声音。
“唔好让你阿妈担心啦(不要让你妈妈担心),”她说,如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在她眼里,他的确是个小孩,“你系乖仔哩的嘛(你是乖孩子呀)。”
他却怔住,抬头看她。
一道血痕从她额头蜿蜒向下,如泪痕一般,又落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