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砍大杀,人头滚滚。这样多的鲜血,足以将这一个教训,牢牢印在每一个试图两面讨好或者阳奉阴违的人心中。
而在这永定城中,从楚国打回来的百战老兵,从战场上收编下来的溃军,还有抱着一腔热血来投奔他们心中的战神的青年,混杂在一起。老兵毫不藏私,尽心尽力地传帮带,大战就在眼前,新兵们不必别的监督奖惩,训练起来也是拼了命的努力。渐渐磨合,渐渐不分彼此,这一炉杂钢乱铁,淬炼已久,虽然还不是百炼精钢,却也已经可堪大用。
而今天,柳恒终于带了后方的军队,来和秦旭飞会兵一处了。
秦旭飞也没有摆出盛大的仪式来欢迎他,只是带了七八名将领,亲自迎了出来。双方在城外相见,彼此一笑,却又暗怀感慨。
不用柳恒再禀报后方的现状了。只看他终于可以放心带人前来,秦旭飞就知道,自己的后方,必然已经牢不可破。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场,所有忠于秦王,或是摇摆不定的势力,应当都已经被柳恒几乎完全肃清。
才两个来月不见,却都觉得对方消瘦了许多。然而谁也不说什么,只是眼神温暖地彼此一笑,就策马并肩向城中而去。
现在的永定城里,集结了十一万军队。自然,这并不是秦旭飞手下的全部实力。在柳恒的安排下,秦旭飞的大半嫡系军队,仍然分散驻守在各个秦旭飞治下的地区,保证着他的后方,继续稳如磐石。
“京城陷落已经很久了。”秦旭飞低声道。
柳恒只是沉默着听。
其实也不算太久,才一个半月。只是对每一个秦人来说,这一个半月,却是日日度日如年。
“他们得意不了多久的。我们只需要继续以静制动,等他们内哄起来,再一举袭之。”柳恒轻声道:“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秦旭飞心里沉重。身为主帅,他早已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做任何贸然的意气之争的,然而,面对柳恒,他不能不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羞惭。
柳恒轻声劝道:“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并没能做得更好。秦旭飞摇摇头。“阿恒,你的家人……”
柳恒轻轻叹息一声:“我的家虽破,亲人却还是在的。”他努力让自己笑一笑:“比起那些家破人亡的人,我已经很幸运。放心吧,我父亲是那么大的官,谁都不会肯随便杀掉的,还要留着他们,慢慢同我们讨价还价呢。”
秦旭飞涩声道:“阿恒,你心里难过,在我面前,不用笑。”
柳恒却只凝视他,轻声问:“殿下,当初你执意援救京师,是不是也有一份心思,想要救出我的家人?”
秦旭飞摇摇头:“若说一丝这样的心思也没有,自然是假的,但这样动用几万人马,去做一场拼杀,终究还是为了京城,为了国家的尊严,也为了我那几分,身为秦家子孙的私心,总不至全为了你。”
柳恒轻道:“我的父兄这些年来,一直倾力相助那人,可以算得你的敌人了……”
“他们只是大秦的臣子,为君主效忠,也没什么大错。阿恒,那是你的亲人,你关心他们,我便也愿关心,你不必为了我,强要抹杀这样的骨肉之情。”
柳恒心里难受,既感动于秦旭飞的体谅,又牵挂身在虎穴的家人,只觉胸中沉沉如压巨石。只是他也是刚强果决之人,知道现在不是可以让他流露出伤感脆弱的时候,只咬了咬牙,强自一笑,转开话题:“方侯还好吗?”
听他说到方轻尘,秦旭飞就是一阵头疼。
这段日子以来,方轻尘倒是没再提出要走,可也始终不肯介入到秦军的上层决策中来。秦旭飞自己倒罢了,本来也不想拖累方轻尘,可是别的秦将们放着这么个顶尖高手,绝代名将在,谁不想拖他下水。只可惜无论是献媚也罢,示好也罢,种种拉拢手段用尽,人人说得嘴巴发干,方轻尘却是一概当做轻风过耳。最后还是秦旭飞发现了底下人的这些小动作,表过态了,这些人才算安生了。
既然留着不走,又不帮忙不干活,方轻尘当然就闲得发慌了。只要他的伤毒不发作,他也常四下走走看看,冷眼瞧着别人忙上忙下,浑身冒汗,他却是悠悠闲闲,如同春郊游乐,闲了没事,还常指指点点,说这个哪里不好,那人何处不妥,整个一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家虽然生气,但念着他救了秦旭飞,自是也不同他计较,可是他却要计较。
计较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穿的,没有好酒,没有漂亮美女服侍,等等等生活诸般不如意,挑剔他们这些秦人待客无礼。
现在秦军的补给这么困难,无论是秦旭飞,还是高级将领们,都是和士兵一起吃粗粮的。可人家方侯远来是客,又对大家有恩,所以面对这般冷嘲热讽,大家全都脸红脖子粗,却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