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浅云在门外守着，叶殊推开门走进去，心里端着一丝紧张。

屋子不大，原先似乎是一间卧房，床上躺着一个黑衣人，满身是伤，身下褥子都被血水染红，两手反锁在身后，正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她。旁边脚榻上还坐着一个人，也被锁起来，一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一脸的惊慌。

橘色灯火摇曳，叶殊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良久，有些怅然地唤了一声：“季文卓。”

难怪罗长歌会那么肯定他们抓到天启帝，虽然季文卓此时一身皱巴巴的灰色脏衣服，但是背后袍子被刮开，露出里面明黄色里衣，上面有同色暗纹，依稀能看出是一条条腾云驾雾的蛟龙，想不认出来都难。

“你是……叶殊？”季文卓打量来人，瞬时瞪大眼睛，“你、你还活着？朕、朕、我……”

叶殊走过去，蹲下.身看着他，一时间感觉时光悠悠，往日种种，竟依稀如前世。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受伤了吗？”叶殊仔细打量着他，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过才六岁，如今已经长成青葱少年，一张细白的脸庞依稀还有点稚嫩，但是那一双细长清亮的眼睛却再不复往日的机灵和狡黠。叶殊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弱不堪的小皇帝就是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的混世魔王十一皇子。

“朕……我没事，是王、王大人护我逃出来的。”季文卓说着转头看床上的黑衣人一眼，又转头看着叶殊，红了眼眶，“我……我母后，母后她快要死了，她不肯出来……”

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叶殊默默看着季文卓，心下复杂。那个痛恨到极点的名字，提都不想再提起，可是毕竟季文卓没有做错什么，当初若不是他告诉她消息，恐怕她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看着季文卓悲痛掉泪的样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叶殊心下长长叹息，温声道：“不要哭了，这么大个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那季文卓哭得更凶了，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像个小女娃似的眼泪掉个不停。季文卓也不想这么没出息，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叶殊就忍不住想哭，怎么都忍不住。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小霸王，总喜欢调皮捣蛋，宫里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不讨厌他的，他们越讨厌他，他就越调皮捣蛋。其实他只不过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希望他们也可以跟他说说话，笑一笑，不要一看见他就躲起来。每次看到长宁姐姐和七哥八哥他们两手捏着九哥那个小胖子的肥嘟嘟的脸取笑，他都好生羡慕，真希望他们也能那样捏捏他，可是他们从没正眼看过他。

有一次在文曲殿上，国师不在，他想捣鬼，结果打翻墨盒溅了自己一脸，顿时惹来满堂哄笑。叶殊也抿着嘴笑得很欢，可是笑完了，她又拿着手帕给他擦脸，动作很轻很柔，就连母妃都没有那样抚过他的脸庞。他头一次那么乖地站在那里，一张小脸红透了。叶殊擦完，他紧咬着嘴唇站在那里，满身的不自在，他转身飞快地跑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

从那以后，他越发嚣张跋扈，尤其喜欢戏弄叶殊，总想引起她的注意。虽然叶殊也像哥哥姐姐们那样不爱搭理他，可他能从她笑着的眼睛里看出来，她不讨厌他。就为了“不讨厌”这三个字，他开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