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后,何株的状态似乎是严武备很熟悉的那种状态。仿佛回到一切发生前,他依旧是那个对病人耐心、专业素质过硬、无论哪方面都找不出缺陷的外科医生。
他没有和严武备说任何私人的话,就是单纯的接诊,开了检查;护士推走轮椅,去楼下的检查层。
检查结果出来后,他又回到何株的办公室。等候椅上有病人羡慕地看着他,灯屋上很少有人是由何株亲自接诊的,大家都知道谁缔造了这条船,尽管他不是所有主治医师里最年长或者最有资历的,却仍旧是病人最希望看见的医生。
检查结果是瞒不住的,而他也确实只是找借口登船来见何株。
见到之后呢?
其实严武备没有想过,见到之后究竟该怎么办。
或者说,他有行动计划,有逃脱路线,有齐全的特殊行动许可……
但他始终没有想过,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严峻死后的那段日子,严武备把自己彻底交给了何株。与其说是脆弱,还不如说,是绷了许多年的弦,终于在极限彻底断裂。
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很诡异的论题——《如果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可以消除掉所有知道你黑历史的人》。
当年那件事的“知情当事人”,严格来说,只有严家的四个人,除此之外的都是风言风语而已。母亲去世,弟弟失踪,如果父亲也消失……
严峻在的时候,严武备是活在不堪的心虚之中的。
外表再如何冷静刚强,但只要破掉那层壳,里面就还是那个不堪一击的、为了零食弄丢弟弟的废物。
——我要活得很好才行。
要活得无懈可击,要变成那种看上去不会有黑历史的人。
不能有偏移,不能有错漏。这样活着确实很累,但这样有用。
累得想去死,累到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
随便在哪次任务里牺牲也不错,用英雄的名目死去,这样,就算谁知道这段黑历史,也不会有人信。
何株知道一切,何株愿意豢养他这个废物,把他养在家里,屋门关上,严武备就和那段不堪的回忆被分隔在了门里门外。
然而,何株看完那些检查报告之后,仍旧是用医生的口吻与他商量。
“——确实有很多问题,比如切口没有完全闭合,细微感染,缺少休息和营养。”他说,“最好尽快进行修复手术。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你现在这样,每个月能拿多少?”
“能再去烤肉店撒几次钱。”
“——每个月会寄钱给妈妈?”
“她又欠了债,不知道躲债去了哪。随便吧。”
何株很平静。他在汤锅里闷死何秀之后,就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没有血迹,没有搏斗,他很自信不会有证据。行李箱是何秀自己的,全程都有戴手套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