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年眼眸子一收,盯着林续文的脸,为保持从山东到津海这条海上粮道,朝廷几乎要往每石米里贴五百钱的脚费,虽说比从晋中走陆路运粮来要节俭得多,但相对于海路,已经是相当宽的脚费了。这个脚费,便是登州水营也愿意进来插一脚,只不过给李卓、汤浩信、林续文等人给合力拦着,汤浩信、林续文是什么居心不用说,但在这件事上,李卓施加阻力,也使得一些人对他颇有微辞。
黄锦年见林续文、林缚以提高船运脚费相威胁,按下心间的怒气,说道:“登莱海商的人心都散了吗?”眼睛却盯向林缚在北边的代理人孙尚望。
这个河间府秀才出身,早年只能去济南给富户当西席先生混个温饱的孙尚望,如今已经是林续文、林续禄一系在津海的重要人物。登莱海商将粮运到指定仓场卸货,但与仓场并无直接的银钱往来,以孙尚望在北方为代表的集云社才是全面跟户部、仓场进行结算的中间商。提高效率的同时,有集云社居中协调,也避免了在当前商人地位不高的情况下,海商给官吏任意盘剥的事情发生。
“的确如此。”孙尚望不动声色地说道。
“到底要赚几分,人心才不散?”
“每石粮涨五分银才够。”孙尚望说道。
听孙尚望如此说,黄锦年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瞪大眼睛——每年指望津海粮道输入两百万石粮,每石粮涨五分银,也就意味一年要多一百万两银的脚费,林缚还真是敢狮子大张口!
张文灯心里也琢磨不透,林缚这是要往崩里谈吗?户部哪里还有一百万两银的余钱挤出来?
卷七 山河碎 第十七章 密会
夜深人静时,急驰而过的马蹄声仿佛春雷在甜水巷里滚动,骑客跳下马来,胡乱的将缰绳系在拴马柱上,走上台阶抓起大铜环“砰砰砰”的叩门,门官在里厅听到马蹄声就起来探看,这时候问道:“谁啊?”
“津海急函,相爷有没有睡下,总制大人吩咐要喊醒相爷的……”
朱红大门“吱哑”打开,老门官张成探出头来,白茬茬的胡茬子有些乱,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张成这个门官还真有品级的儒林郎,借着檐头挑出来的气死风灯,看清来人相貌,说道:“是耿栏头啊,相爷等着津海的信呢……”吩咐小厮将马牵进来给料食,带着来人往内府走去。
张协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名义上还是次相,但由于陈信伯只任左仆射不兼门下侍郎,有首相之名而无首相之权,非召不得出入宫廷,几乎不参与政事——张协才是大越朝此时大权独握的权相。
时唯正月,天寒未消,西屋中间的兽首衔环大铜盆里炭火烧得正旺,时年五十有七的张协坐在火盆旁的檀木桌前,正端笔书写奏章,他听到重院叠楼外的马蹄声,手里的笔也是稍稍一停,恭然站在一旁伺候他写奏章的是他的次子张希泯……
与汤浩信二子皆不贤不同,张协二子张希同、张希泯都是进士出身,在当朝有“一门三进士,父状元子探花”的美誉,长子张希同随宁王南下就藩,次子张希泯考取进士稍晚,担任翰林还没有外放的机会,实是张协在京中的重要助手。
张协面疲有清瘦之感,略显狭长,颔下长须稀疏,穿着湖青色的夹袄,听到脚步声进了这座院子,才从容的将手中笔放下,心里暗叹,他自以为看透了汤浩信,他中意的学生与他效忠的君上都巴不得他死,他应该心灰意冷的辞官而去才对啊,哪怕是躲起来看这边的好戏也行,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就死,这危机还远远没有散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