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南端一路原是接的大司马府剑客的班。由于时局的变化,一直潜伏在此地的庞璞一行只能奉令调回大司马驾前护跸,把这里的重任留给了伏魔道的好汉们。
况三还记得在这里见到况飞雄的情景,他没想到自己门中最不成器的幼弟倒成了大司马的幕下高人,感慨之余竟还有些艳羡,但他把地绝门门主和兄长的架子一直端着,即便是况飞雄呵呵笑着过来参见时,他也板着脸一语不发。直到分手时,才生硬的叮嘱了一句:“大哥就埋在崔嵬山风冷泉畔,腊月初七是他的祭日。”
况飞雄神色一黯,而后又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知道了。”
那样子还历历在目,况三没来由的又泛起一丝怆然,他接任地绝门主已经这么多年了,可自己真的算出人头地了么?
尽管脑海中浮想联翩,况三看起来还是那么全神贯注的模样,也或许是他在自己构筑的地坑中隐藏的太好,没有人发现他其实另有所思。
“哎,北边传来消息,没见异常。”童四海在不远处轻声传告。
“那不消说,一准是要在我们这里现身了。盯了血泉那么多年,我早就怀疑这里才是结界口。告诉丁会主他们,过了人定之时,他们那里要还是没什么动静,就转来我们这里。”邝雄挺起身,况三开掘的地坑很开阔,既方便隐藏,也没有什么辗转腾挪的困楚,这也算是地绝门的又一项绝学。
说话声使况三遽然一省,不由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空,他有着丰富的潜藏经验,尽管天黑如墨,难辨星辰,但他大致估算了一下,现在总也该是戌时上下。
目光垂低的一瞬,况三忽觉有异,再一抬眼看去,猛的心下一震,赶紧拽了拽邝雄的衣袍。
邝雄正要对其他门下弟子说话,被况三一拽才转过头,这一眼,便像是遭了定身,生生的僵在当场。
夜空与山影连成了一片漆黑,而就在这片漆黑之中,却突兀的闪起了一点幽绿的暗光,俨然便似暗夜残灯如豆,偏生如凄如怖,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不过眨眼之间,幽绿光点急剧的膨胀开来,一阵阵阴风四溢,盘旋半空的怪风也陡然加速,从呜呜低鸣变成了激荡呼啸。
就在绿光憧憧中,朦胧的人形虚虚渺渺的迈步而出,却在行将着地之时又瞬间化作了实形,一个接一个,层层叠叠,络绎不绝,竟是万千大军的气象。很快,山谷前结成了一个黑压压的方阵,甲胄被绿光映照得莹莹烁烁,一个骑着战马的身影用古怪的语调呵斥着,在方阵前飞驰而过,好像是在发号施令,方阵随即开拔,足履战靴踩在地面,咣咣咣的凝作铿锵轰鸣的沉响,又被呼啸狂风传送翻播,声迴四野,竟似将整座山峦都带得隆隆震颤。再放眼绿光之内,依旧是人头攒动,却是又一批甲兵方阵开始集结。
邝雄看的目瞪口呆,他见过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壮景,也亲历了虻山妖兵群起相攻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躲在几乎废弃的血泉鬼境中的力量居然也是如此巨大,难怪临来时定通神僧一再叮嘱,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直撄敌锋。
好在他们潜藏的地点距离大军集结的方阵所在足有数里之遥,当暂时没有暴露之虞,但众人仍然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邝雄轻轻拍了拍况三的肩膀,做了个手势,这是让他和自己一起计点敌军的意思。
不止是邝雄和况三,事实上每一个埋伏在这里的人都开始了默数,从绿色光影中结排而出的方阵足足走了八拨,每一波什佰相列,当为千人之数,这般算来,便是八千未知族类的谲异之军。而这显然不是血泉中所有的力量,看绿色光影越长越大,还有数之不尽的人形恍恍惚惚的飘浮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