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中,只有韩离觉得这本就不是什么最为关键的事,他并不理解伏魔道这数千年争斗下来,一朝与妖魔和谈的古怪而矛盾的心理,他只是用人间阅历来分析,哪怕七星盟对那郎桀再有怀疑,终归不妨面见了再磋商嘛,就像国家和国家之间,就算再打得血海深仇、势不两立,在双方都没有力量将对方彻底击败的时候,和谈是屡见不鲜的解决方法,怎么到了这些伏魔道中人,就这般硬邦邦的不通转圜,心中所想皆溢于言表,还得等副盟主表态了才欲语还休的勉强接受。
“只是,和谈的地点不应该在这里。”俞师桓将身体偏向了东南方,那是他过来的方向,“劳烦前辈用贵族的术法通知那位郎战神,我们在那片流下了无数鲜血的地方,在那片双方抵死拼杀的地方,在那片曾被血雨腥风笼罩的地方,开始我们的和谈之议。我需要凡人参加和见证这一场改变整个世界的和谈,他们也同样和我们一起浴血奋战,抵御妖魔的入侵,他们有这个资格。”
廖苗长老愣了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俞师桓说的是哪里。
阿夏轻声的告之:“他说的是洛阳,他要和战神在洛阳和谈。”
第053章 知会人君
洛阳和池棠离开时的情景没有太大的不同,残敝破败的屋舍楼台、萧瑟清寒的巷陌街道、逡巡不断的兵戈甲仗,唯一好点的就是那一度阴冷绵绵的冬雨总算停止,灰白色的太阳从厚积的云层中洒下几缕并不太温暖的光,旌旗纛帜随风鼓荡,猎猎作响,和不时传出的人喊马嘶交杂成了奇怪的混音。
依旧是在太极殿旧址的凌云台旁,池棠和韩离见到了苻坚,他们奉命负责先来知会报信。俞师桓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在动身前往洛阳,并在把这里作为人间世界与妖魔之族休和议好之地以前,终归是要提前通知人间君王的,而此刻正率领氐秦大军驻守在洛阳的苻坚,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因为是苻坚的缘故,跟随池棠韩离一并前来的,还有祁文羽白文祺以及傅嬣和一行紫菡院女弟子,祁文羽是鬼御营教头,和苻坚本就颇为熟稔;而之所以让这些女玄士随行,或多或少也有在这萧凛肃杀的沉郁中注入些柔丽之气的意思。
这个主意是胡二公子想到的,现在看起来颇为有效,且不说池棠和祁文羽是老相识,本就令苻坚大见亲热之态,等到他又看到身段窈窕,白裙翩翩若仙女临凡的一众紫菡院女弟子之后,更是止不住的一派欣赏称叹之意,整个人由内而外,神采焕发,竟是加倍的精神奕奕起来。
“与彼等妖魔议和,诚如是举,天下万民苍生之幸也。又能瞻仰诸神人高士的仙颜威仪,朕如何不乐见其成?来来来,池英雄、韩英雄、祁公子,还有这些仙子们,且入内宽坐。”苻坚一身锦袍,热情的招呼着,双眸紫光闪烁却还是忍不住看在那些紫菡院女弟子身上,虽说她们轻纱掩面,难窥真容,但傅嬣白裙形制与众不同,又是分外高挑,更觉惹眼,况且又是唯一一个没有遮去绝色丽容的女子,苻坚不禁又贪看了几眼,虽然没有任何轻佻失矩的举止动作,但傅嬣还是不舒服的微蹙秀眉,她还是紫菡院大弟子时也曾随师父紫菡夫人见过许多慕美色而来的达官贵人,对男子的心理素来谙熟,暗自思忖:“这氐秦新君闻名已久,早听说是个魁杰雄奇的英主,现在看来,气度上倒是矫然出众,只是这色字头上大有堪虑之处。虽说他年岁尚幼,但若是不知抑制心性,只怕将来终究要在这上面栽跟头。”
“不必了。”说话的是秦嫔,似乎她也对苻坚异乎寻常的兴奋很为警惕,冷冷的停住脚步,这也不奇怪,都是紫菡院弟子,对陌生男子的防范之心几乎是下意识的,况且这还是个胡人君王:“既是人君已知,我等自有去处,不必人君款待了。”
苻坚端容执礼:“诸神人高士远来辛苦,又有并肩御魔之谊,小王只愿略尽绵薄,以迎上宾,众仙子如何大有见怪之意?”
还是祁文羽打了圆场:“陛下勿怪,既然陛下得讯,此间之事已毕,今夜子时,同道皆至,她们还要联络后续伏魔道大部,实是脱不开身,便就我们几个向陛下一诉原委。”
苻坚哈哈一笑:“小王岂敢怪罪神人仙子?唯恐轻客慢待,礼数不周耳。神人但有驱使,小王一概遵奉就是。”他是少年气性,于男女之间那种心境最为敏感,如何不知是这几位仙子般的女玄士对自己有些不豫之意?当下收敛了略显孟浪的神情,几句场面话一说,轻轻揭过了心中芥蒂。池棠是侠士胸襟,情色上最为迟钝;韩离则知道紫菡院女弟子面对那些权贵的做派,又不了解紫菡院实情,只道她们一向如此,所以对于这其间小小的情绪波动全然没有在意。
“小王这便下令,命人将此处凌云台铺排开来,拾掇一清,以备来日议和之典,未省意下如何?”苻坚此时显得恭恭敬敬。
凌云台本是前朝魏文帝所筑,是先称了众木轻重,然后造构的宫台,所谓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最得精巧之妙,奇就奇在继位的魏明帝登台巡览,却被这摇摇晃晃的凌云台吓得不轻,画蛇添足似的另置大木来支撑楼台,结果楼台随即就颓坏倒塌了。其后先朝也曾在这旧址上复筑了凌云台,亦毁于战火。现在的凌云台则是为了大司马入住而重新修盖的,早不见了摇坠不倒的奇观,却是颇见搞阔开平的壮伟,等闲千数之人立于其上也不嫌拥挤,又是洛阳宫城相对保存最为完整的高点,可算是召开议和之典最理想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