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两个鲜卑的凤阁使带上来,吾有话要问!”大司马忽然传道。
……
当荔菲纥夕和叱伏卢朔齐一起被带入行辕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行辕之中气氛的异样,尽管那位南国著名的大司马大人还是这种令人心头产生巨大压力的威严,可是今天的这种威严里,分明还夹杂着一种焦躁急切的情绪。然而还不止这些,真正令荔菲纥夕心头微颤的,是那大司马身后帷幕里隐约晃动的人影。她是个天生对那种气息敏感的女人,而那些人影所散发而出的,却不属于那种未知生灵的气息,相反,好像是巽风激流的奔腾若荡,隐隐的,和惯常所知的那种未知生灵的气息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立。
荔菲纥夕不知道,这是降妖除魔之人身上自然而然焕发的玄灵之气,她只知道大司马的幕下,除了那个了不起的惊隼剑客之外,又多了新的不凡之士,而且还不止一个。现在正隐于幕帏之后,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荔菲纥夕紧紧抿住了自己如同花瓣一样引人遐思的嘴唇,灿若晨星的晶莹双眸在大司马面上一掠之后,又快速的垂向了地面,她是个俘虏,却也是大荒鹿神庇佑下战无不胜的鲜卑人,一个鲜卑的女人,鲜卑的女人可以像丰饶草原上的鲜花一样绚烂美丽,也可以像荒瘠山冈上的顽石一样坚强冷硬,她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无论这些晋人问什么,她就是这样一声不吭。
荔菲纥夕自从被送入了大司马军营之中囚禁,除了被全副武装的军人看管,并且严禁和那叱伏卢朔齐接触外,倒没有遭受到什么其他的刁难,没有打骂,没有凌辱,即便是让自己沐浴洗濯的时分,也是由随军的侍女前来服侍,不必被那些虎狼一样眼神的男性军人猥亵,甚至一日三餐,也比寻常大部分的南国军士要吃的好。可自己毕竟是他们的俘虏,马背上的民族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失去自由,而现在这些看似优渥的厚待,不过是他们还需要从自己口中知道些什么,自己对于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所以,荔菲纥夕依旧用含着一丝愠怒不忿的态度默默承受着,早就从事着细作刺探的麟凤阁密使,是绝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所打动的。
好在,平素那位大司马倒很少来过问自己的事情,从被那惊隼剑客生擒带来这里以后,从军营又迁入了高平城,大司马一共也只找过他们三次,每次都要问些大燕国的事情,而每一次,总是那贪生怕死的叱伏卢朔齐感恩戴德般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荔菲纥夕自己则一直沉默。
就像现在,叱伏卢朔齐几乎是知无不言的说着邺都的守备情况,荔菲纥夕秀眉微蹙,她清楚叱伏卢朔齐说的都是实情,连任何隐瞒都没有,她只是郁闷,怎么过去就没有发现这位麟凤阁的首领,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是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的男人?一个懦夫,而鲜卑族向来崇尚英雄而唾弃懦夫,想到自己和这个懦夫曾不止一次的共寝一榻,她便觉得一阵阵恶心,只是说来也怪,为什么每次自己都是和他一起被带过来?自己明明从不开口,用沉默来表达抗拒的情绪的,难道大司马根本不在意?
她不知道,大司马就是要她一直这么默默跟着前来,因为他可以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判断叱伏卢朔齐所说的话倒底是真是假,在他看来,叱伏卢朔齐这么一把年纪,又是燕国麟凤阁的高官,必是老奸巨猾之辈,倒是这年岁甚轻的荔菲纥夕更好把握。事实既在大司马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大司马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荔菲纥夕确实更好把握,不然不会总是这么倔强的表现出一种抗拒的态度,连虚与委蛇的转寰也欠奉,更是在每当叱伏卢朔齐说到大燕国机密的时候,不满又带着不屑的微微皱起眉头;意料之外,则是叱伏卢朔齐出奇的合作,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假话,荔菲纥夕总是那番皱起眉头的模样,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看来,在哪里都一样,很多年轻人有血气方刚的憨直,而很多老年人却有贪生怕死的圆滑,不以男女有异,也不以族类有异。
现在,大司马问的,就是邺都守备兵力和城防措施的详细,并且在叱伏卢朔齐的如实供述下心里精准的进行着盘算。
郗超和另几个幕僚越听越是诧异,难道大司马还坚持攻取邺都,不管巨野水道的危机形势了么?
大司马心中的谋划越来越清晰,而从叱伏卢朔齐口中知晓的情报更渐渐坚定了他的信心。
……
叱伏卢朔齐和荔菲纥夕又被带了下去,一如来时的情形,叱伏卢朔齐一脸讨好和恭敬的神色而荔菲纥夕冷冷淡淡的默然。
大司马同样沉默良久,而在他终于开口出声的时候,不啻在行辕中炸开了平地惊雷:“吾意已决,兵分两路!一路北上疾向,攻取邺都!一路南下速进,重夺粮道!两路并举,共歼胡虏!”
将军们虽然明显神色一震,却都没有说什么,他们早习惯了唯大司马马首是瞻,而郗超和一众幕僚则都面色大变,郗超一向得大司马钦爱倚重,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的顾忌,顿时喊道:“桓公,万万不可!西路危若累卵,便全军相救,亦未必可持必胜之算,况且兵分两路徒损军力,此必难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