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女子停下脚步,仔细审视这个小胡子男人,很显然,他不是军中之士,这一身装扮也是汉人百姓的模样,在这个战事催压的情势下,城中百姓早就家家闭户,绝足不出,这个人却怎么大摇大摆的赶车而行?
原本只是对驴车大有感慨的鲜卑女子现在却对这小胡子男人生出了疑云。
“做什么的?”鲜卑女子用汉语发问,她的南国官话竟是出奇的字正腔圆。
小胡子男人对这纯正的官话显然大感意外,先是一怔,旋即又让笑意在脸上荡漾:“啊,女大人的汉话当真好,小人是为飞獠雄骑做事的,给第五营阿史那铎大人送些酒水去。”说着,他又笑吟吟的递过了木牌来。
鲜卑女子冷声道:“所有食粮不都已经尽数交了上去么?还要你送什么?”她没有去接木牌,这不过是下级军官配发的通行军牌,没有什么意义,只对普通士兵有效。
“小人说了呀,不是食粮,是酒水,家主才酿好的,赶紧给飞獠雄骑的勇士们送去,也是我们百姓对大燕勇士的一番心意。”小胡子男人很会说话,这次没有再提伯长阿史那铎的名头,而是冠以大燕勇士的名义,听起来颇为情真意切,并且还主动掀了掀盖车的篷布,指着篷布下露出的酒瓮道。
鲜卑女子笑了:“这倒是你们的心意了,很好,守住此城,你们也有功劳。你说家主,你是哪家的?”
鲜卑女子的笑容甚至还带着一种撩人心魄的妩媚,看得那小胡子男人一呆,然后才如梦初醒般接道:“啊,是城南的颜家肉号,小人是颜家肉号的伙计。”
“原来如此……”鲜卑女子点了点头,笑语之时分明透出甜甜的气息,“……如此可就有劳贵号了,去罢,但要记住,军营重地,可不能乱走乱逛的瞎撞,送完了就回去,不然就是犯了军纪,要杀头的。”
小胡子男人一迭声的道:“是是是,小人谨记,小人谨记,谢女大人,谢女大人。”现在可以知道,这个鲜卑女子在军中的爵位一定不低。
驴车远去,鲜卑女子凝视良久,嘴角冷冷一笑。她看的很清楚,这个小胡子的虎口处有粗茧,那不是从事劳作而生成的粗茧,鲜卑女子也是习武之人,只有长期握剑习武的人才会长出这样的茧来,事实上,为了避免这种粗茧,她自己就主修了暗器之术,此中的关节处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而且,从城南前往飞獠骑的军营根本不需要走这条道,这是绕远路,这两件事足够反常,更毋论这小胡子男人不停的看向军营的动作,这不是寻常百姓的举动,鲜卑女子已经做出了判断:行事粗疏的细作,他以为我堂堂凤阁使是那么好糊弄的么?就让他蒙在鼓里吧,也正好,看看从他身上还能钓出什么大鱼来。
至于那个颜家肉号?且速报叱伏卢大人,将那里严密的监视起来。鲜卑女子冷冷的转过身,步履坚定的离开。
转身的刹那,她并没有发现,渐行渐远的驴车上,小胡子男人在同一时间回过了头,若无其事的抹了抹唇上的髭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
大燕国麟凤阁,这是在大燕国的汉人官员出主意设立的官署,专司探事密查之职,也包括潜伏敌国的刺探查究,征伐战阵的斥候细侦。不过对于这个汉人文明气息颇重的麟凤二字,鲜卑人倒有些不甚了了,麒麟是瑞兽,可是在鲜卑人传统中,根本就没有麒麟的概念,他们敬奉的是大荒鹿神,以及符合游牧民族图腾特征的草原之兽,倒是对于凤凰这种神物接受的比较快,在他们看来,这种翱翔空中的神鸟和本族太阳神的形象极为接近,所以麟凤阁的署员们往往喜欢以凤阁使自称,当然,这是自家里的称呼,在对外尤其是对汉人的时候,便是朗朗宣号的麟凤阁密使。
现在执掌麟凤阁的就是这位须发半白的老者,大燕国司图司马叱伏卢朔齐。根据凤阁使荔菲纥夕的探报,他已经知晓了颜家肉号的奸细实情,故而特地向城中实际主事的傅颜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