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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庸不反驳,而是引用前人的评语。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即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夫侠者,盖非常人也,虽然以诺许人,必以节义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不等章卿云回应,白庸自问自答:“侠是什么?侠就是一群以拼命的方式侵犯法律、王道等禁忌,谋取公平正义和平的人。处于两难境地,因其两难,兼而有之方为侠。白刃可蹈,而坚持正义,弗见,则起而舛之,是之谓侠。重然诺轻生死,一言不合拔剑而起,一发不中屠腹而谢,侠之相也;友难伤而国难忿,财权轻而国权重,侠之概也。”

章卿云挑了挑眉头,不言古语,改为讲理:“从法律的角度说,法的秩序就是禁令,社会按法令行止。而侠无需经过法的繁琐程序,在违法行为发生之当场自行施救,只讲实体正义,轻易剥夺他人生命,即便对他人造成伤害也不作为犯禁处理,是以私权力侵害公权力。当侠胜过了法,天下就乱了。”

你要辩,我就辩。白庸在桌子上书写道:“禁这个字,其本身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法律条文,是国家颁布的人定法,即禁令;还有一层是作为禁忌的禁,是人们道德、伦理方面根深蒂固的不可触犯的天条,禁忌是自然法范畴,于侠客而言,犯禁令可以,但绝对不可以触犯人间共有的基本的价值观念,此即所谓的‘游侠亦丑之’,所以江湖上常有清理门户之类的事情出现。”

第一百零八章 嫉妒何来

王朝主张政令的统一,“天无二日”,权力只有一个中心,当然不能容许侠客形成威权,形成另立于王权的重要力量。任由侠客行事,势必对皇权王道形成侵犯。果真成为“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礼制秩序、封建等级观念一概打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帝王将相与贩夫走卒一样,都是普通的生命,一命抵一命,这样平等的追求是对既有秩序的挑战吗。所以,历代帝王只要政权稳定了,就会腾出手来打击削弱江湖势力,这是由他们的屁股决定的。

侠,重在精神。没有武功,行不成侠,因此武功高低,一般是侠义能否行使的前提。不过,侠之上者,以德为先。

《苌氏武技书》言“学拳宜以德行为先,凡事恭谨谦逊,不与人争”,鲁仲连云“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基本勾勒出了侠的精义。

至于有武功而不重视德行大义,滥杀无辜侵扰弱者,那只是流氓强盗,笼统的讲就是江湖人,江湖人有好有坏,其中偏向为善的江湖人则归为侠。

“法是一种布之百姓的成文规则,是帝王治民之具。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也。法家的排他性非常明显,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不仅反侠,亦且反儒,就是为了得到王侯采纳而使用的攻讦术。简而言之,不是认为侠以武犯禁所以才提出来,而是这么说对它有利所以才提出来,《韩非子》中说,‘世之显学,儒、墨也……圣人、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这就有些无赖了。”

白庸一边驳斥“侠以武犯禁”的言论,一边用手指蘸茶水在桌面上画着图案,他所画的是战术推演,分心两用,却是两边都没有耽误,同时进行着不同逻辑思考。

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画个不停,脑中想个不停。

因为他蘸的茶水很淡,基本上是刚刚画好,就会立即吹干,因此出现在桌面上的始终只有残缺的一小部分,这对看的人来说,想看清楚整个布局,就必须要记住出现的图案,而且不能和当下的重叠,要自己在脑海中构图,拼凑成一个大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