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鸣雷没有再说什么。他和郑司楚都不是政客,实在说不出国强与民富到底应该孰先孰后,他叹道:“你说的也对吧。”
这一次南北交锋,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只有等战争结束了,才真正谈得上提高民生,现在不论南方和北方,都把扩军放在第一位。郑司楚当晚就又去求见申士图,说了黎殿元这人,以及他的想法。申士图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考虑此事。申公北的报国宣讲团现在正在各地巡演,申士图生怕大统制照方吃药,再次把他们截回北方去,因此不惜工本,一直派了数百兵护送,而申公北倒也不负重托,去各地表演很是卖力,对鼓动军中士气很有帮助,可不论他说得如何舌绽莲花,征兵仍是相当烦难。共和制既然以人为本,以民为尚,当然不能强行拉伕,现在新兵征得很难。郑司楚虽然说得很简略,可申士图对政务远比郑司楚熟悉,一听那黎殿元说的改革喊税,把田租与征兵结合起来,他一听便觉很有可行性,眼中一亮,问道:“这人现在在哪儿?”
“此人就在吏部当文书。”
申士图虽然兼任吏部司,但事务繁忙,吏部司上下足有近千人,他自然根本不认得这个小吏。一听是自己属下小吏,他搓了搓手叹道:“我只道已是人尽其才,看来还有遗珠啊。司楚,若这人所言真的可行,你可又立一功了。”
郑司楚没说什么。申士图算得知人善任了,但世界之大,那些怀才不遇的人仍是大有人在,黎殿元若不是遇到了自己,只怕仍将沉沦下僚。想到此处,他突然觉得,黎殿元这人只怕也并非不通世事,他不顾尴尬也要留下来侃侃而谈,说不定正是认出了自己和宣鸣雷,想借此与申士图联系吧。怪不得宣鸣雷不太喜欢这人,这人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吏,实已有政客的模样了。可不管怎么说,政客也仍是少不了的。他没有再说什么,便行了一礼道:“申公,那我也要先回营中熟悉一下了。”
申士图道:“好。司楚,现在陆军损失很大,余成功也不在了,明天我给你代理元帅之职。”
郑司楚呆了呆。五羊军本来最高的军衔就是余成功的下将军,举起再造共和大旗后,余成功拜帅,现在也有两个刚提升的下将军了。这两个下将军一名程龙峰,一名邱宗道,虽然名声不响,但资格很老,都已过了五十。郑司楚现的军衔是都尉,虽然也已是排在前五位的人物,但一旦代理元帅,岂不是要越过那两个下将军了?他道:“申伯伯,这样不太好吧?程邱两位将军只怕会有不满。”
申士图笑了笑道:“不要紧,代理元帅有三个,三人并列,不分上下。不过他们都要回五羊城去练兵,你不用担心他们掣肘。”
程龙峰本来就留守五羊城,邱宗道却在东平城驻防。郑司楚听申士图要把他们两人都调回去,自然是把这两个人都调开,将前线的指挥权全部交给自己了。他暗暗叫苦,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明白东阳这一场惨败,申士图对自己的希望更是大到有点不切实际,现在他更觉肩头的担子沉重不堪。
真能挽狂澜于既倒,带领五羊军渡过这个危机么?郑司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人力有时而尽,现在南方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而自己越尽心尽力,就越让战火持久燃烧。平息战火,这个理想真的有可能实现么?
当他走出太守府时,只觉天空也低低的,仿佛如一块悬在头顶的巨石,随时都会压下来,将一切碾为齑粉。
申士图做事雷厉风行,不过几天,改革赋税的制度就实行了。听得当兵可以免租,民众大为兴奋。太平时候,赋税虽重,总还过得去,现在两军交锋,一块地方屡屡易手,刚交了一边的赋税,没多久另一边入主,又要来收一道,真个苦不堪言。现在有了田,赋税只等秋后收成了再交,而且只按田租,不按收成抽取,这样多收的都归了自己。再加上南方的报国宣讲团大为卖力,四处宣传,一时间父母送子,妻送夫,子送父,来投军的络绎不绝。虽然这政策实行未久,但看样子,征兵已比以前容易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到了三月。三月已是暮春,在中原夏天都快要来了,但在西原,春天来得晚,此时楚都城一带刚开始春耕。
这一天,司徒郁在楚都城里看着一堆各处发来的汇报。现在的五德营可谓发展迅速,除了七千五德营基础班底,另外已经收编了十余个部落,编了四个胡人营,总兵力已近三万。除了这三万直系部队,仆固部的三万兵也听从五德营节制,另外阿史那部如今也明为同盟,实为部属。所以实际上楚都城已是拥兵十余万,当之无愧的西原第一霸主。
仅仅几年前,阿史那部和仆固部还在争霸,五德营只是一股新来乍到的新兴势力,但几年过后,五德营竟成为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司徒郁自己也想不到。薛庭轩的能力,确实令人咋舌,可是司徒郁心里却依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五德营发展太快了,无可讳言,现在这样的规模,实已超出了五德营的控制能力。阿史那部和仆固部的真实实力都并不在五德营之下,表面上两部都已从属楚都城,可司徒郁明白,这种控制并不牢固。甚至,直属的四部胡人营,除了最早依附的四部,其余的大部份也还是并不是真正臣服。这些小部向来依附大部,现在五德营风头一时无两,他们都附首贴耳,可一旦五德营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肯定也会有异动。
该如何尽快同化他们?司徒郁也是焦头烂额。薛庭轩离开楚都城已近三年了,这三年里楚都城政务全部交给了他与苑可珍两人。他们大力推广农耕,并且在前来依附的各部中大力开办学校,可是胡人学习中原文化,总有种本能的抵触,三年里固然教出了不少通中原话的胡人,可从各处传来的汇报看,这些胡人对楚都城并没有太大的认同感。
任重道远,要让他们不把五德营当外人,起码也要是下一代,三年远远不够啊。司徒郁放下了汇报,外面有个人道:“司徒先生,薛帅有密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