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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二人在落泪,却看不到郑司楚的眼里泪水也已满盈眶中。他只在小时与母亲朝夕相处,长成后父母反目,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郑昭对他向来严厉,郑司楚在军校时,就算想念母亲,也不敢多说一句。母亲每年想念他时来看雾云城看望,亦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郑司楚又是自幼立志从军,自觉作为一个军人,当心如铁石,平时给母亲写封信,亦只是淡淡问声安好,说点日常之事,幼年与母亲相处之事,都快要忘光了,倒是年景顺和申芷馨这些幼时玩伴还记得更多一点。可现在脑海之中,尽是母亲的面容,那么慈爱温和,连小时候有一次淘气磕破了膝盖,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洗净伤口抚慰他的情景都想了起来。

妈,你千万不要有事!

郑司楚的心里,只剩下这句话了。他并不信奉法统,平时见人向三清虔诚祷告也只觉可笑,如今却在心底默祷,只求母亲能够脱得此难,过后不论要做什么,自己都愿意。

黄昏中,天渐渐暗了。特别司紧贴大海,尽是悬崖峭壁,西边一轮红日正在沉入海面,映得天地一片血红,而东边却已显得晦暗。郑司楚一到母亲居住的那幢小楼前,便飞身跳下马车,也不管身后的傅雁容和申芷馨,抢步向里冲去。一进门,正见陈敏思坐在楼下想着什么。一见郑司楚,陈敏思吓了一大跳,叫道:“司楚大哥!”

郑司楚道:“敏思,我妈呢?”

陈敏思指了指楼上道:“大姨在楼上,我妈也在……”他还没说话,郑司楚已抢上楼去。南疆气候温湿,因此平时人们都是楼居,楼梯也特别高,郑司楚却是一步三四级,恨不得插翅飞上去,数十级楼梯没几步便跨完了。一上楼,便看见紫蓼坐在床边,正拿一块汗巾擦着眼睛,郑司楚叫道:“姨妈,我妈呢?”

紫蓼见郑司楚在这当口安然出现,却也喜出望外,忙站起来道:“司楚,你快来。你妈她……”

她还没说完,郑司楚已抢到了床边,只是母亲正躺在床上,一张脸灰白得全无血色。他只觉心里一空,人仿佛从极高处突然坠落一般,一下跪在床前,抓起母亲的手道:“妈……”

他生怕抓到的是一只冰凉的手,但握到后,却觉手掌还带着体温,心里才稍稍一宽。紫蓼在一边小声道:“司楚,你来得也真巧。你妈今天一早一直没起来,我来叫她,却不见她答应……”

紫蓼在一边说着,郑司楚却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低低道:“妈,妈。”以前这样一叫,母亲总是会笑着答应,此时却连什么回答都没有。紫蓼见郑司楚双肩都在抽动,心中亦是伤心,轻轻道:“司楚,你先坐下吧,齐大夫马上就要来了。”

她刚说完,楼下申芷馨道:“齐大夫,你来了,快上楼吧。”

齐大夫上午来过一次,那回搭了搭脉,觉得郑夫人虽然伤势仍然不太好,但也应该并无大碍,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了这么大乱子,他也吓得有点脸色泛白。一上楼,一眼便见郑司楚也在,他倒是礼数周全,向郑司楚道:“郑将军,你也来了啊,老夫有礼了。”

郑司楚喝道:“我妈到底是怎么了?”

郑昭对人向来随和,郑司楚饶有父风,对旁人,不论是高官还是工友,都向来彬彬有礼,现在却毫不顾及这些了。齐大夫被他喝斥了一句,有点委屈地道:“郑夫人她……”他还没说完,郑司楚又喝道:“快点!”

齐大夫是五羊城的第一名医,就算申士图对他亦向来有礼,陈虚心见外甥大失常态,知他方寸已乱,便道:“司楚,你让一让,请齐大夫搭脉吧。”

齐大夫见郑司楚眼中隐隐已露凶光,似乎在责怪自己无能,心想这人是军官,定然杀人不眨眼,万一气头上一刀把自己砍了也说不定,正在害怕,却见郑司楚默默退到一边,轻声道:“是。齐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