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姐微微一笑道:“施先生所言正是。不过,南派穆善才一脉指法,尚有独得之秘,取长补短,方为正道。北派多挑法,南派则多抹法,弹此《坐春风》一曲,多以抹法而少用挑法,便更见和谐。”
郑司楚说的这些,其实都是现炒现卖,把申芷馨跟宣鸣雷说的话现卖出来而已,哪知什么抹法挑法。但他要压倒王真川,便抚掌道:“邓小姐高见,真令我叹为观止。王先生,您是穆善才一脉,您说可是?”
王真川虽然听出先前琵琶用的纯是北派指法,以至曲声不谐,但他想来也唯有改练南派指法方能相得益彰,哪里想到还有这等变通之法。他把座位往后一扯,拿起自己的琵琶弹了一小段试试,叹道:“邓小姐,施先生,真川本来井底之蛙,只道天下独到,岂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是邓小姐,您能以北派指法与我合奏此曲,让在下一开眼界吗?”
他虽然佩服,终究有点不服气。但这般要邓小姐和自己合奏琵琶,其实已相当失礼,傅雁书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邓小姐生怕他说出让王真川不快的话来,抢道:“王先生客气了。”
林先生见邓小姐真个要弹,大喜过望,心道:当初便听鸣雷说他师妹天下独绝,比他更要高明百倍,我想请她试奏也难以出口,没想到邓小姐如此温文随和。他也是个乐痴,哪还顾得上失不失礼,当即扯过一张椅子来道:“邓小姐请。”
邓小姐微笑着怀抱琵琶坐下。她还没有弹,单单抱着琵琶一坐,众人已觉厅堂中亮了许多。这邓小姐相貌既美,姿势也美妙之极,先不说她的琵琶之技与王真川孰高孰下,单是这般坐下,看来就赏心悦目,如对名花,如沐春风,如饮醇醪,人人都有点激动,连苗进和亦端着杯酒欲饮未饮,已觉王真川输了一筹。
邓小姐试了试音,忽地微带羞涩,一笑道:“王先生,施先生,诸位尊长,弹得不好,请不要笑。”
她一直落落大方,此时突显羞容,更是不可方物。苗进和的手一颤,连酒汁晃出来打湿了胡子都不觉得。他其实曾见过邓小姐,但那时她年纪还小,自己又是前去拜见邓帅,根本没注意这个少女。现在见她已然长成,出落得如此风姿绰约,心道:邓帅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怪不得当宝贝样从来不肯放出来,我可真是运道不浅!本来他觉得来赴林先生这宴会是给足了林先生面子,此时却觉能来实是祖坟冒足了青烟才有这机会。王真川正待要弹,邓小姐忽道:“林先生,若只奏琵琶,未免唐突这支妙曲。不知您府上还有没有别个奏笛名手?”
她看的乃是侯功山。《坐春风》一曲,以笛子和琵琶为主,但林先生的乐班中那笛手却是最弱,邓小姐先生便已听出来了。她心想侯功山乃是乐理教师,应该也能奏笛,有他来伴奏,不枉这一曲。傅雁书听得更是微微不快,忖道:阿容真是多事!唉。只是他知道邓小姐自幼酷爱音律,说到奏曲,那是什么都拦不住她了。可若是奏曲有瑕疵,对她来说简直和一件心爱的衣服上打一块丑陋的补丁般不快。
侯功山见邓小姐看向自己,他年纪不轻,却也心神为之一荡,只待跃跃欲试,但终究还是没动弹。原来侯功山虽是乐理教师,却并不擅吹笛。若是平时倒也可以凑合,可是在邓小姐面前,却有如对着一件吹弹即破、价值连城的玉器,实在不敢唐突,因此动了动,还是没站起来。
邓小姐见侯功山没站起来,微微一叹,眉头亦是一蹙。见她微蹙秀眉,旁人见了都是心中一动。这个女子几如天上之人,让人一见便生呵护之心,似乎让她不快是天下最不好的事。苗进和已暗自叹道:早知道我也该学点吹笛,可惜现在终是太晚了。正在这时,却听一人道:“邓小姐,王先生,不嫌冒昧,在下便来合奏一曲。”
林先生见是郑司楚答话,不由一怔道:“施先生,您会吹笛?”
郑司楚道:“略有心得,只怕会唐突了邓小姐。”
邓小姐见这施正自告奋勇,倒也意外,心想这施商人既是花月春的外甥,说不定还真有一手,但只怕也与那乐班中的笛手相仿而已。可郑司楚自己说了,她性情温和,不便扫他的兴,微笑道:“如此甚好。”
一边的宋成锡见郑司楚要奏笛,一时技痒,便笑道:“这般,老朽也来凑个热闹吧,还请邓小姐指点。”
宋成锡是东平城有名的琴师,邓小姐与他早就相识,知道他的琴技妙绝。只是宋成锡乃是长辈,便站起来敛衽一礼道:“宋伯伯愿鼓琴,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