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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司楚一怔。他根本没有想过五德营反扑中原之事。在他心目中,实已觉得五德营不算什么敌人。同文同种,甚至连老师都曾是五德营的一员,五德营的陈忠更是放过了自己两次,他对这支远在西原的叛军越来越有种亲近之感。他道:“五德营再强,也同样不具这个实力。他们真要反扑中原,我想起码得有百年的时间才够。只是百年以后,天晓得会如何了。”

宣鸣雷在一边笑了笑道:“不错。昨日的朋友,今天可能就成了敌人;而今天的敌人,明天说不定又成朋友。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对了,申小姐,您是教音乐的,能不能麻烦你借我一面琵琶?”

申芷馨听郑司楚说过宣鸣雷是个琵琶高手,倒也不意外,问道:“宣先生是琵琶好手吧?不知是哪一家的家数?”

宣鸣雷道:“琵琶家数,穆曹两善才,我是曹善才那一派。”

申芷馨笑道:“宣先生原来是北三才手一家。只是五羊城琵琶是穆氏所传,比北派要稍短一些,不知宣先生用不用得惯。”

穆曹两家是琵琶世家,代代都出名手,有南穆北曹之说,这一派的掌门便称“善才”。穆家世居五羊城,因此五羊城的琵琶都是穆氏的家数。因为南边人身材普遍要矮一些,手也要短,因此穆家的琵琶比北派琵琶要短半寸,音质也要尖一些,别的倒没什么不同。宣鸣雷道:“这个没关系。我在东平城时,穆曹两派的琵琶都用过。”他生平所好,最爱的是酒,第二便是琵琶。南逃时用惯的琵琶没带来,这些日子实是手痒难当,虽然听郑司楚说来也有趣,但实在很想弹上一曲。申芷馨道:“宣先生急着要的话,边上就有家学校,教音乐的是我同学,她那儿定有琵琶,我马上就去找她借一面。”

宣鸣雷喜道:“如此甚好,不知申小姐什么时候有空?”他不是个扭捏之人,说要就要,听申芷馨答应了,就打蛇随棍上,逼了一句。申芷馨见他这么急法,笑道:“很近的,我骑马过去,片刻即回。司楚哥哥,你和宣先生在这儿先坐坐,我去一下就来。对了,司楚哥哥,你带着笛子吗?”

郑司楚见宣鸣雷逼着申芷馨去借琵琶,申芷馨却不以为忤,似乎乐于如此。听她问起笛子,便道:“我有一支。”

申芷馨抿嘴一笑道:“如此甚好,我还正想听听司楚哥哥演示一下花月春的手法呢。”

她说着便出门带马,走了出去。郑司楚等她走了,低声道:“宣兄,你也太不客气了,哪有逼着人家去借琵琶的道理?”

宣鸣雷抓了抓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郑兄莫要怪我,实在手痒得紧了。一直听说五羊城是穆善才的老家,不知申小姐认不认得他?”

宣鸣雷当初要灭螺舟上那几个士兵的口,郑司楚对他实是已有三分不满。但见他如此热衷于音乐,又对他有了几分改观,心道:宣兄也是性情中人。他虽然有点不把人的性命当回事,但还不是一意孤行之人。那一回宣鸣雷本要将螺舟炸掉,但郑司楚一求情,便只是将螺舟沉到了水底,事后螺舟中那几个士兵破门而出,仍可将螺舟升上水面,也没有胡乱杀人。他心想宣鸣雷性情直了点,毕竟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狂徒。人与人自是不同,自己一味强求,倒也显得自己不够大度了,何况,宣鸣雷到底是自己一家的救命恩人。这样一想,他也微笑道:“只是小芷非要我吹笛,只怕我要出大丑了。”

宣鸣雷笑了笑道:“郑兄还在为我在林家那番话多心?其实那回我只是去敷衍林公,你的奏笛之技,实是得名家传授,除了火候不够,别的无懈可击,多加练习,有朝一日定有大成。”

郑司楚心道就算能有大成,但蒋夫人对程迪文如此推许,自己想在吹笛上超过程迪文恐怕不可能。一想到程迪文,他不禁有点黯然。程迪文是他自幼相交的好友,又同在军中多年,实与兄弟无异。但程迪文的父亲是大统制的亲信,自己的父亲却已与大统制反目,两人只怕相见无缘了。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铁笛,淡淡道:“但愿吧。”

宣鸣雷见他拿出了铁笛,想起那天他吹的一曲《一萼红》很是生涩,问道:“你吹得最好的是哪支曲子?别让申小姐笑话了。”他对音律之痴迷实不下于程迪文,隐隐觉得郑司楚出丑,连带着自己也似乎要出丑了。

郑司楚道:“我最熟的还是一首《秋风谣》,只是这曲子有点萧瑟,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