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了?他们的船逃了多久?”陈新皱眉问道。
“……没有逃出多远,从水营码头上还能隐约看得见船帆!”
“……那还不让水师赶快去追!”陈新气哼哼地把马鞭往地下重重一甩,没好气地叫骂道,“……把老子坑成了叛军,又把老刘给伤成了这样,现在却想要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然而,陈新派遣去追击的水师,终究还是没能追上孙元化等人的逃亡船队,而是在半路就跟丢了。于是,水师上下官佐一合计,便改道扬帆前往天津大沽口,先是撤回了驻扎在天津的自家四海商社人员,随即朝岸上胡乱发了几炮示威,便起锚升帆,打道回府了……
但尽管如此,就已经吓得当地官府缙绅惶恐不已,很多前不久刚刚逃出京师来天津避难的富商缙绅,又再次乱哄哄地往更远的地方逃难,而告急文书更是如雪片般飞入朝廷兵部,引发出一场轰然地震。
与此同时,在山东的南部,另一场声势更加浩大的乱事,也已经呈燎原之势,急速地蔓延了开来。
第八十二章 山东激变(下)
山东南部,大运河畔,济宁城
虽然今年和去年的北方各省,一直都年景不好,天灾、兵乱、匪乱、饥民、东虏入寇……四面传来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坏消息,但傍着大运河这条流淌着财富的黄金水道,济宁百姓的日子总算还勉强过得去。当别处因为苛捐杂税、缙绅盘剥和各种天灾闹得民不聊生之时,济宁却因为漕运而一直繁荣发达,并且城内有不少官军驻守,能召集起足够的民壮团练,即便偶尔有大股流民经过,也都只敢避开济宁往别处走。
然而,在如今的这个时候,济宁城终究还是陷入了战争的阴霾之中。哪怕是高耸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城头上各式各样的守备器械,以及还算精悍的民壮兵丁,也无法让济宁城中的缙绅感到足够的安心。
因为,这一次被闻香教煽动起来围攻济宁的流民贼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从城头上朝外面望去,只见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甚至望不到边际。由于中原各地久旱无雨,农田龟裂,道路扬尘。这么多人一起行动起来,卷起的尘埃都已经宛如沙尘暴一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自然都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拿着木棍石块、目光呆滞的逃荒饥民,但也有不少身材健壮、手持兵器、行动颇有章法的壮汉。甚至还有少量鲜衣怒马的骑手,在这支空前庞大的流民军之中穿梭出没。此外,更有不少工匠、壮丁,利用沿途扒墙拆屋,卸下房梁、柱子获取的木材,在就地捆扎、制造各种攻城器械。
不过,跟一般的流民叛贼不同,在此时围攻济宁的流寇之中,夹杂着颇多披红挂彩的艺人,拿着各种敲锣打鼓的响器板子,还有旗幡彩带和香烛供桌,甚至准备了专门的大车拉着神像,整日地组织祭拜和讲经,同时还散发给信众一些掺了盐的糠菜饼子……虽是粗粮,但已是流亡饥民眼中的珍馐美味。
——这是闻香教自从天启二年徐鸿儒起事兵败之后,时隔十年的又一次大规模起事。
闻香教,乃是明朝后期出现的白莲教分支,(中国这边都称为某某教,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互不统属,其实闻香教跟白莲教的关系,大概就跟新教和天主教的关系差不多,拜的都是差不多同样的几尊神),最初在万历年间由王森创立,王森死后,其子王好贤和王森的徒弟徐鸿儒等继续传教。历二十年的地下发展,闻香教在山东、陕西、河南、河北、四川各地,信徒数量一度竟至二百万之众。
看到教门已经有了这般庞大的势力,教主徐鸿儒便在天启二年起兵造反,叛军一度声势浩大,四方云集,聚众数万,攻重镇,断漕运,所向披靡,一时震动天下。但随即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节节失利,充分暴露了这帮人身为乌合之众的本色,常常有数万教众被数百官军冲垮的扑街场面出现。最终,徐鸿儒兵败身亡,王好贤南逃扬州被杀,闻香教因此遭受重创,内部也爆发了分裂,一度被迫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