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慕然回忆了一下,陈京州的眼神…似乎真就是正人君子。她垂了垂睫毛,忽然意识到一个有些可怕的事。
她在有关陈京州的事上未免太过上心了。陷得太深容易抽不出来,她曾经用了六年才悟出来的道理,却也没让她长记性。
陆慕然深吸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凉了,温泉池水面升腾的热气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景色,陆慕然扯了扯唇角,扬起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从温泉山庄回去之后,陆慕然有些刻意地和陈京州减少了联系。人在吃过亏之后,遇到相同的情况总是会小心翼翼甚至退缩起来。
陆慕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这人吧,说不上来感性,也谈不上理智。就是偶尔犯错,在该理智的时候感性占了上风,所以困顿她好多年。
陈京州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陆慕然回他微信消息总是刻意地隔三小时再回,语言也很简洁,甚至称得上是敷衍。
他好几次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每次都碰不到她,不管是在公司门口还是在小区楼下,陆慕然总能精准地躲开他。
霍修予的腿好了,从医院出来之后,陈京州就收到了他的邀约。
深秋的风吹来寒凉,陈京州穿了件厚厚的外套,准时到了两人约好的小酒馆。霍修予到得比他早,已经点好了酒。出了一场车祸之后,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陈京州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瓶酒∶“刚出院就喝酒,你还真当自己钢筋铁骨呢。”霍修予倒是听话地放下了酒,剥了颗花生“医院待太久,嘴里没味。”
两个人闲聊着,都喝了不少,陈京州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四要结婚了,就过几天,他跟你说没”
陈四是他堂弟,在陈家这辈排行第四,以前也总跟着霍修予混,最近一年才稍稍收敛。霍修予嫌弃地看一眼他“陈四都要结婚了,你还没动静。”陈京州不甘示弱地回怼“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有公司,老头们不管我,你家催得厉害。”
这话倒没说错,陈家催他结婚跟催命一样,现在比他小三四岁的堂弟都要结婚了,他还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见着,想都不用想,到时候婚礼上和陈家几个老人一碰面,他会被说成什么样。
陈京州光是想想都觉得牙疼。
霍修予认真起来“不过说真的,你也到年纪了。”
陈京州继续吊儿郎当,如同往常一样说道“我有我宝贝啊。”“你那只腮红鸡”霍修予表情嫌弃,“我没记错的话它是只公的吧”
陈京州没接话,只是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这感觉太微妙,他莫名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对面的霍修予。
“这么看我干什么”
陈京州咽了咽口水“霍哥,我问你个问题。”
陈京州平时很少这么喊他,霍修予瞬间知道事情不对劲,打断道“别问了,我刚出院,什么刺激也受不了。”
陈京州一噎“不行,我就要问。”
他做了会儿心理建设,默默地鼓了鼓气,才硬着头皮问∶"你对陆慕然现在是什么看法?霍修予一愣,倒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陆慕然,脑子里只剩一个模糊的身影,霍修予皱了皱眉∶“普通朋友”
“不是前女友”
霍修予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抬抬下巴∶“是,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觉得我追陆慕然怎么样”
陈京州闭着眼硬着头皮一股脑说出这句话之后,空气都安静了。一秒、两秒……
一分钟过去,霍修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陈京州也觉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梁∶“我也不是要撬你墙角,我跟她最近才重新联系上。”陈京州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服了,那股心虚感被压下来,他目光诚恳地看向对面的人。霍修予问“认真的”“认真的。”
“那追呗,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兄弟,她也一样,男未婚女未嫁,拘泥那么多做什么?”霍修予态度坦然,拿起酒杯∶“碰个杯,祝你早日美梦成真。”陈京州一笑,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借你吉言。”
陈四的婚礼在这个月中旬,新娘是圈内人。不出意外的,这天众人的关注点都在陈京州身上。才进场,他就被陈老爷子叫了过去。陈家人丁兴旺,长辈叔伯都坐满了一桌,陈京州跟只小鸡崽子一样乖乖站着挨训。
他爹排行老大,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结婚晚。眼见着三弟的儿子都结婚了,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陈京州。还是那套熟悉的词,陈京州耳朵听得起茧,都快能够背下来了。
他爹在上位嘴巴没停地骂,他在底下低着头小声跟着背。老头骂完,拧着眉一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陈京州见他终于说完了,抬起头倒了杯水过去∶“喝口水,别骂渴了。”
老头气得连连拍了几下胸脯才顺下气,旁边的三叔火上浇油∶“哎哟大哥你也别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就是晚点抱孙子吗,这事靠缘分,急不来的。二哥运气才好,陈三媳妇儿都怀二胎了吧。”
他这么一说,老头倒是理智了,哼了一声∶“我是不急,这种事马上就能有,是吧陈京州?”陈京州本来安安静看着戏,话题一转居然又到了他身上。抱孙子,他上哪儿给老头弄出一个孙子来。
可老头这次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喊他,眼里分明写着“找不到对象就滚出去”这几个字,他只能在几个叔伯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我尽量。”
好不容易婚礼开始,新郎新娘下来敬酒,话题才从他身上移开。陈京州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丝毫不打草惊蛇地偷溜了出去。
他在里面一句话也没敢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个叔叔再聊起他。饭没吃饱,饮料倒是喝了不少,陈京州沿路找到酒店的卫生间,出来之后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应该也能离场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他拿着手机准备离开酒店,走到走廊拐角时,只顾着看手机差点迎面和人撞上。两个人同时抬头,看清对方的脸后又同时做出了反应。陆慕然拔腿转身就要跑,陈京州眼疾手快地去拉她。
电光火石之间,还是陈京州动作更快。他拉着陆慕然的胳膊,将人困在墙角∶“你跑什么?”见跑不了,陆慕然才放弃挣扎,背紧贴着墙壁,眼也不眨地撒谎道∶“我东西落在包间了。”“继续演。”陈京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准影帝面前演,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陆慕然撇撇嘴,低着头不看他了。
倒挺像在耍小脾气的。
陈京州抬眉“微信故意隔几个小时才回,电话不接,约你吃饭不出来,陆慕然,我哪儿得罪你了"
陆慕然张了张唇,一时半会儿没想出理由,于是抿着唇没说话。
陈京州仔细反思,然后道歉∶“如果是在温泉山庄那晚上,那我道歉,我不该趁人之危逼你跟我去滑雪,咱们不去了行不行”
那声“行不行”语气格外软,不像商量,倒像是在哄人。陆慕然移开视线“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陈京州得势之后不饶人起来,“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约饭不出来,你这样搞得我很像舔狗。”
陆慕然抬眼看他,他和往常差不多,只是漆黑的眸里似乎有别样的情绪。可他背着光,陆慕然看不太清晰。
陆慕然像是有些赌气一样,语气平静∶“那你可以不找我,这样就不用当舔狗。””那不行,”陈京州想也没想地拒绝,“我乐意。”
他靠近一步,弯腰低头∶“陆慕然,我做错什么事了你说出来我改,别一句话不说就给我判了死刑啊。”
距离拉近之后,温热的呼吸也近在咫尺。陆慕然往后退了退,碰上冰冷的瓷砖之后,才意识到此刻的状况。
她伸手抵住靠近的陈京州,秀气的眉微微一蹙“你没错,是我的问题。”陈京州果然没再靠近,而是低着头,视线上抬与她平视∶“你什么问题”
陆慕然今天是来给王姐过生日的,天冷,她又畏寒,在长裙外还罩了件蓝色的风衣,卷卷的长发落在肩头,与平日淡然温雅的气质别无二样的眼里,此刻多了几分纠结。
陈京州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慕然忽然抬起头,飞快地在陈京州脸上亲了一下。趁着陈京州整个人都愣住的瞬间,她一把推开他,头也没回地撒腿跑开。
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陈京州呆滞地眨了下睫毛,好半晌,才蹦出一句∶“我草。”